听完陈杰说的这番话,我愣在了原地,好半天都开不了口。据他所说,是因为他在上司面前帮我求了情,所以我才能免遭被人炒鱿鱼的这一劫。陈杰是公司里新一辈的顶梁柱,上面的人有意要培养他,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仅凭他和经理“说了一下”,就可以把我这个普通的打工妹留下?这样的能力,实在让我暗暗吃了一惊。但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陈杰为什么要帮我求情?我和他真的只是三分熟牛肉和七分熟牛肉的关系,反正就是不熟。
“那……那就这样吧,”不等我开口,陈杰又说,“今晚好好照顾你的朋友,我……嗯……明天见。”说完,他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我站在客厅,一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一边回忆着自己和陈杰以前的来往情况。同是公司里的人,的确是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的。但我们根本就没有对过多少话,除了见面说一声“你好”,下班说一句“再见”,其他的话我都记不住了,或者是以前的某天我不小心撞到他,还说了句“对不起”?这样半生不熟的关系,他为什么还要帮我?越想越莫名其妙,让我更烦恼的是,他这样的帮助我真不知该接受好,还是拒绝好。
回到卧房,左依依仍然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发现我走近后便转过头来。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完全失掉了往日的风采,现在的左依依竟然让我有点心疼。坐到床边面对着她,我轻声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刚刚谁打电话给你?”左依依却问。
对于她的答非所问我很是不解,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于是随便应道:“我同事。”
她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问:“男的?他约你出去?”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些许淡漠。
我皱了皱眉,问她:“依依,你怎么了?”
“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们了?”左依依说,神情冰冷得很。从她脸上这样的神情看来,这条问题与其说是因为内疚而问出口,不如说是因为生气才问出口更加贴切。是的,我感觉她在责问我。
“只是普通同事,”我带着怪怪的感觉解释道,“哪有什么妨碍不妨碍?”
左依依却又不说话了,她侧过脑袋转移了与我相对的视线,眉间皱起了浅浅的痕,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突然又想起左依依刚刚才跟我说过她“喜欢女人”的事情,这么看来,竟觉得现在的情况真有几分像是情侣间在争执一样。这个想法一出现,我立即就把它压了下去。即使左依依喜欢女人,也一定不会喜欢我,她喜欢的是Becky。而且,她和我有太多的不同,左依依是个有野心的女强人,而我不是。她热情奔放,我沉静内敛,就像水火从来都不相容,更不用说是我和她了。更何况我们每次聚在一起不是恶狠狠地斗嘴就是互相挤兑,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女人。
我拿过她手里捧着的粥,小心翼翼地问:“依依,你和Becky为什么会吵架?”我想她大概是因为和Becky争执,所以心里就憋着一把火,见谁烧谁,而我肯定就是受害者之一。
左依依却挑起了右眉,反问:“你觉得,我和Becky配不配?”
“啊?”我一愣。
“我问,”她用平淡的语气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和Becky配不配?”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无奈地低下头想了想,不自觉地用勺子慢慢搅拌着手里的红枣粥,然后告诉她:“配。”其实我想说,配不配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是否相爱。如果相爱,那么“其他人眼中的你们是否相配”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重要。但想来想去,我觉得那样的回答有点不妥,就随便扔了一个“配”字给她。
左依依听了我的答案后竟然笑了,可是这笑容一点都比不上她平时的笑容好看,她又接着问:“你是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告诉我这个答案的吗?”
我皱眉:“那不然呢?”
她顿了顿,随后又笑着问:“好朋友,你觉得我和她哪里配?”虽然脸带微笑,可语气竟有点咄咄逼人。
“你漂亮,她帅,”我说完后又想了想,“Becky是不是网上那些人说的……呃……T?”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左依依收起了笑容,低声说:“我觉得不配。”
我再一次以为自己听错了左依依说的话,但其实真相是,左依依只是把我觉得她不会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而已。
“心不配。”她又说。
左依依说,她和Becky的心不配。继续不自觉地搅拌着碗里的粥,就像在偷偷搅拌着自己的思绪一样。我很想问左依依,既然觉得自己和Becky不相配,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手中的红枣粥仍然冒着热烟,似乎在催促我快点让左依依把它喝下。就在我的心情极其纠结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再一次拯救了我,不过这次是左依依的手机响了。本以为趁着她聊电话的空隙,我可以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却不想,左依依拿出手机后竟然看都不看,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在做这一连串动作的时候,左依依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这让我的心更是乱成一团,虽然不知为何而乱。
“粥要被你搅成水了,”左依依突然说,她把身子慵懒地倚在床头,“我要怎么喝?”
“那、那我去重新给你拿一碗。”我听了,立即站起身子想要逃去厨房。
“算了,”左依依又叹了一口气,说,“就这碗吧。”我听了,唯有把手里那碗被我搅了半天的红枣粥再次递还给左依依。
可是倚在床头的左大小姐却完全没有要伸出手来把碗接过的意思,她只是挑着眉,用那一贯甜美的嗓音问:“我还以为你要喂我呢,好朋友?”那“好朋友”三个字在我听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这不是问题的问题,左依依的手机铃声又响了,不过不是电话,而是短信。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随后便自顾自地回着短信。我一时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却又看到左依依虽然眼睛在盯着手机屏幕,脑袋却朝我的方向侧过来,而且还微微地张开了嘴,一副等我喂她喝粥的样子。纠结了一两秒,我最终还是坐回了床边,把碗里的粥一勺一勺地喂给左依依。
于是,这碗粥就在左大小姐优哉游哉地发短信,我勤勤恳恳地喂送下,终于喝完了。这期间,左依依一边发着短信一边时不时地笑两声,似乎短信内容非常有趣的样子。而我则一直为着自己内心的烦乱而纠结,为左依依那时不时发出的刺耳笑声而纠结。
从今天起,左依依正式在我的窝扎营。她俨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晚上洗完澡后,左依依随意地披散着卷发,穿着性感的蕾丝睡裙,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悠然地看电视,她今晚不用做节目。我看了看如此优哉游哉的她,无语地转身走去书房,想把今天没做完的图表完成。这么想起来,我还没有给陈杰道过谢,也没有打电话给经理道过歉。我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这一天完全是为了左依依而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