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压下自己的慌张情绪,把那个网站点开,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终于找到了。这个网页做得相当有“灵异”感,黑色的背景,诡异的字体,最上端写着四个滴着鲜血的字:「阴间电台」。页面的右上角有一张照片,似乎是偷拍照,照片下面还写着「主持人:孟一湾」这几个字。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的男人,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色圆框眼镜,照片里的他好像正从一栋建筑物里走出来,看上去真有几分滑稽的感觉。除了这张照片,整个页面还罗列着满满的网页地址,每一个网址的前面还标明了日期。这应该就是每一次节目录音的链接,正合我意。
“我乐梵又一次蛰伏在网络这个伟大的发明之下。”我不由得夸张地感叹。
这次却轮到左依依不以为然,她淡淡地问:“四月……几号?”
“九。”我一行一行地仔细查看着日期,很快就找到那个前面标着“2011年4月9日”的网站链接。顿了一两秒,我双击鼠标点开网站。黑黑的画面里,只有最中央的播放条正缓冲着。一时间,我和左依依都沉默了,两人默契地在寂静的书房里等待着录音的开始。就在我等得快要晃神的时候,录音突然开始播放,没有阴森的背景音乐,只有一把沉静的男声——“大家好,欢迎收听‘阴间电台’,我是你的主持人,孟一湾。”
尽管开头如此单调,但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有种渗人的寒气从我心里冒了出来。我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左依依,她正低着眼,细心地听着电脑里传来的声音,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转过头,看着一旁的书架,耳朵却继续仔细倾听。孟一湾的声音很沉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脚印般实打实地轻轻踩在了我的心上。
“今天,我又再次为大家收集了许多阿飘的故事。在开始讲这些故事之前,我想对各位听众朋友说几句题外话。前几天,有一位听众朋友写了封E-mail给我,说我宣扬迷信。所谓迷信,也就是‘盲目地相信’。我想告诉大家,‘宣扬迷信’绝对不是我录制这个节目的原因,也不是目的。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仅凭我孟一湾说几句话的能力,就可以让各位听众朋友‘迷信’我所说的一切。我只是一个有搜集癖好的人,就像有的人喜欢搜集邮票,有的人喜欢搜集明信片,而我,只是喜欢收集阿飘的故事而已。相同的,你们也只是喜欢听故事而已。还有朋友质疑我,说这些所谓的‘故事’都是我自己乱编的,我的回答就是:信不信,由你。亲眼看见的,不一定是事实,道听途说的,不一定是谎言。无论真或假,你相信或是不相信,都无所谓,我只是负责把它们说出来给大家分享而已。”
听完孟一湾的长篇大论,我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左依依,她正好也朝我这边瞄来。
“今天,第一则故事是关于一位老年的阿飘婆婆,”电脑里,孟一湾的声音仍然在沉稳地传出来,“她一直守在某道人行天桥的下面,每天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接下来,孟一湾讲了至少有十几则的故事,有关于老婆婆的,也有关于大叔的,甚至还有关于小孩的……反正这些人,都已经死去。这些故事没有什么大起大伏的情节,可是却能紧紧地抓紧听众的心,似乎的确发生过一样。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当听到孟一湾说 “谢谢各位听众朋友的收听”之后,我忍不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提到了吗,”左依依突然问,“孟一湾有提到林奏吗?”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忙转过头去看向左依依,她似乎很困的样子。
“没有,”我摇摇头,“他没有提到林奏。”从头到尾,我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但是孟一湾并没有提到林奏,连一句话都没有。
左依依挺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疲惫地说:“梵,那真的……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我没有马上回答,瘪了瘪嘴后,对她说:“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说完,懒洋洋地关掉那让我找了大半天的网页。现在,只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也许我真的期望着世间真有那么一个叫做“林奏”的鬼魂存在,我想我的确是太入迷了。
左依依却仍坐在我身旁一动不动,她轻声劝道:“你也早点休息吧,很晚了。”
听她这么说后,我也开始觉得有点困,但是心里却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闷气。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不甘心。明明每一天的天气记录都精确得让人不可思议,但为什么偏偏孟一湾却没有按文中所说的,在节目中提到林奏呢?
“依依,”我想了想,对左依依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们电台的官网上连孟一湾的照片都没有,可是日记里对孟一湾的描述却非常准确……”
“你又来了,”左依依打断了我的话,她无奈地说,“乐梵,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承认那就是一本小说而已么?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别老是想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好么?”
我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只说了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她说得没错,如此纠缠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幼稚。我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对左依依点了点头。
“你不要老想着这些虚无的东西,”左依依又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要想一些自己身边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比如说……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话。”说到最后几个字,左依依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愣了一两秒,随后才明白过来左依依让我想的那些“身边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是指什么。
“依依,你、你先去睡吧,”我有点失措地对她笑了笑,“我还有一些图表没做完……”
左依依听了我这明显是借口的话,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竟透出些许的凄凉。她站起身子,不发一语地离开了书房,关门的声音有点大。我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只觉的自己的心比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凌乱的表格还要更复杂、还要更凌乱。刚才左依依如此明显的暗示,如果还不明白,那我就真的是白痴了。低头喝了一口蜜糖水,那甜甜的滋味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赌气似地使劲挠了挠后脑勺,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喜欢左依依吗?我爱左依依吗?我已经没有丝毫精力把心思放到工作上,现在对我来说,就算被上司炒多一次鱿鱼也是无所谓的了。大脑里一片混乱,低头看到那仍然安静地躺在桌上的日记,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不要老想着这些虚无的东西吗……果然,这真的只是一本小说而已。我又叹了一口气,把本子拿起来,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那棕色的书皮,然后翻开。
「……飘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地想着孟一湾刚刚说的那些话。待穿墙进入家里一看,果然,里面空空如也。好像就连我的心也是空的,在屋子里站了一两秒后,便麻木地往花羡落的家中飘去。却又发现,她家来了客人,而且还是两个客人。这让我非常讶异,因为据我所知,花羡落很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