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呆下去了。如果她们两个知道“那种东西”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会怎么样呢?大叫着跑走?立刻上某个地方把那些神鬼师父请来收服我?还是会立即就辞职不干?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即使没亲眼见到过、对事实的真相只是一知半解,却偏偏就喜欢把某些东西、某件事情说得越玄乎越兴奋,明明自己也害怕不是吗?无奈地笑了笑,我继续往楼下飘去。
来到管理室,竟然又让我看到昨天那两个丨警丨察。他们似乎在和张叔和小王谈着些什么,而话题似乎也是关于花羡落的。一时间被那么多人谈论,不知道正在家中的花羡落有没有连连打喷嚏呢?想到这,那被我淡忘掉的失落情绪又突然涌了上来,赶紧把思绪的跑车狠狠刹住,悄悄凑过去偷听这两个丨警丨察在和小王他们谈些什么。
“这么说,那个男人是偷偷溜进17B的?”张叔站在桌旁说,他左手撑着桌沿,右手握住一个冒着热烟的杯子。
“还没调查清楚,”叫阿才的丨警丨察抿了抿唇,“根据你们昨晚提供的录像来看,他的确是持有那个房间的钥匙。可是昨晚问讯时,17B的住户又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家藏了这么一个人,两夫妻也是吓得不轻。”
小王忍不住插话:“怪不得,住在17B的男人今天一大早就到我这儿,说是要搬家。”他的脸色有点疲倦,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他跟着花羡落在搬家的事情上折磨了大半夜而导致的吧。
“你们真的对这个男人没印象?”另一个略显高大的丨警丨察沉声问道,他的语气十分公事公办,似乎不怎么想把时间耗在这里。
张叔和小王都摇了摇头,可小王却又忍不住问:“你们查到那个男的为什么要这样对花小姐了么?”
这次,站在一旁的阿才突然抢着回答小王,他好像挺喜欢说闲话:“应该是她的疯狂粉丝吧,花小姐是个挺出名的舞蹈家……你们不知道?”他睁了睁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大厦保安。如果阿才能看到我,他应该也会这样圆瞪着眼盯住我瞧,因为我也不知道。
张叔和小王自然又是摇了摇头。
“我也是回去警局查了资料才知道的,前些年我还看过她的演出呢,”阿才突然打开了话匣子,“那时候我在上海,还没调过来这边。我老婆很喜欢看芭蕾舞剧什么的,所以我也就跟着去了。一张票要好几百呢……”
站在旁边的丨警丨察有点不满地轻声唤道:“阿才。”
“头儿,对不起,”阿才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就让我说完吧,这样也好让他们两个多了解一些,配合咱们调查么。”
那丨警丨察无奈地撇了撇嘴,不说话。幸好他没有再继续阻止,因为我现在非常好奇阿才要说些什么。
“花小姐那舞跳得可真是好,我这门外汉也是看得一愣一愣地,”阿才像说书一样津津有味地聊开了,“但是要说到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花小姐的舞跳得有多美,而是她的敬业精神。”
“敬业精神?”小王疑惑地皱了皱眉,似乎无法把“敬业精神”和“芭蕾舞”这两样东西联系起来。
阿才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当时她一个人在台上跳,刚好站在中间踮起脚尖、手举起来的时候,整个剧院突然停电了。音乐啊、灯光啊……什么都没了。应急灯打开后,我看到花小姐还是保持着那个踮着脚尖的姿势一动不动。整整十几分钟啊,台下的观众都熙熙攘攘的,可花小姐就是化成了石像一样杵在那儿。你说坐着还好,就这么直愣愣地立着,能不累嘛?可是,等电回来了,音乐一响起,她紧接着就继续跳,什么事都没有!”听了阿才的话,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偌大的舞台,只有花羡落一个人在台上表演,吵嚷声里,她就像是蜡像般一动不动地踮着脚尖,高举着双手,稳稳地立在原地。
阿才又继续侃侃而谈:“可是后来,听我女朋友说,她突然受伤了……”
“阿才,我们该走了,”另一个丨警丨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两位如果想起些什么,记得联系我们。还有,这大厦的治安该好好整整了,昨晚我听你们的管理人说,本来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我忍不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责怪他打断了阿才的话。
张叔赶紧放下杯子,认真地点点头:“我们绝对会好好整顿,一定。”看着张叔这诚恳的模样,又想起他昨天优哉游哉地在管理室睡懒觉的样子,我便对他的这个承诺感到极度怀疑。小王倒没多说什么,只是他仍旧一脸凝重,似乎还在想着阿才刚刚说的那一番话。
两个丨警丨察走后,我又无所事事地飞到外面的街上去飘荡了好一会儿。
大概,我就是那两个清洁大婶口中的“那种东西”了吧。可现在的我,算不算是已经缠上花羡落了?花羡落会折寿吗?我是不是应该离开她?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在人群中慢慢穿梭着消磨时间。不敢回去,只因很担心如果再次见到花羡落,心里那让我害怕的感觉又会出现。
已经十天了,我这个人已经在地球上消失了十天。那个小女孩呢?那个……被我猛地推出马路的小女孩呢?我差点都已经忘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好像,我的车祸与她毫无干系似地。从出车祸那天直到现在,我就再没看到过自己的尸体,那个侧趴在地上,睁着无神呆滞的双眼的尸体。大概已经被火化了吧?那两个人在拼命地把我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带走时,恐怕也顺便捎上了我那可怜的骨灰盅——也许就是这样了。不过,老想着这些又有什么用?我都已经死了。
回到大厦的十八楼,我习惯性地误入了花羡落原先的家中,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发好一会儿的呆才又反应过来。赶紧转身飘回花羡落现在的家——也就是我以前的家,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心里又涌起某种别扭的感觉。
“林奏?”一进门就听到花羡落的声音,“找你好半天了,快过来。”声音里竟透着些许愉悦,这和她以前那一成不变的平淡语气截然不同。我的好奇心被激起,刚才的担忧似乎全然忘光光了,只忙着朝声音的来源飘去。
只见眼前的花羡落已经换下了睡衣,她扎着马尾,上身套了件淡黄色的短袖衬衫,还配上一条花色棉质长裙,随意却又显得落落大方。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赤着脚。别人赤脚我不感到奇怪,可是花羡落——这个有着怪异洁癖症的人赤着脚,我就难免会愣在原地了。那人却丝毫没有觉得别扭,她见我走近,便突然压低声音,朝我招了招手:“快过来这里,你看——”
很难把目光从现在的花羡落身上挪开,窗外透进的几缕阳光洒在了那人的脸上,像孩子般的露齿笑容竟让我一时晃了神。花羡落全然不知她这不经意间透出的美让自己就像某幅法国油画里的人物,她只用眼睛悄悄地瞟了瞟我,随即又有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指着的方向。我也跟着转过头去,却见一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鸟,正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窗沿上。那不是麻雀,也不是任何一只我认得的鸟,它有着白色的肚皮,黑色的脊背,长长的尾巴,头顶上还有几条细羽潇洒地扬着。这只不请自来的鸟正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似乎很好奇地盯着花羡落瞧。突然,它张开细长的喙叫了几声,好听的声音像某种笛子类的乐器在鸣奏一般。
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我忍不住揶揄道:“它在对别的鸟说:‘快过来这里,你们看——有个美女!’”
刚说完,花羡落那看着我的眼眸突然睁了睁,随即又转过头去看向那只仍在盯着她叫唤的鸟。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花羡落想笑却又害怕笑声会把鸟吓跑,于是便忙用右手捂住了嘴巴,可那双看着我的眼睛里却仍是掩不住的满满笑意。我忍不住再靠近了些,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只鸟突然转过小小的脑袋,两只眼珠子好奇地盯着我的脸。猛地立在了原地,我为这突然投来的视线发了懵。花羡落也愣住了,她缓缓放下捂着嘴的手,眼睛看向我好像想开口说些什么,门铃却突然响起。
鸟在刹那间拍翅而飞。
望着鸟离去的方向,然后又回过头来,满脸疑惑的花羡落还想开口说话,可越来越急促的门铃声让她皱紧了眉头,最后唯有什么也不说便赤着脚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转过身看向花羡落离开的背影,脑海里却仍不断地浮现出刚才那只鸟歪着脑袋盯住我瞧的画面。
它能……看得到我?
门开了,我看不清来者是谁,也没有兴趣想知道来者是谁。可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自觉地慢慢飘到门边,我竟然看到了几日未见的安妍。门外的她神色疲惫、双眼发红,正一脸着急地盯着站在我身前的花羡落。
安妍的嗓音颤抖:“小奏她……她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