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闻言沉默了,抱着头慢慢蹲下去,浑身颤抖。翁笛并不理睬他,继续说道:“娘亲死后,你整日借酒消愁,喝得浑浑噩噩,满嘴乱说乱骂,一会儿打自己耳光,说你自个儿没本事,对不住娘;一会儿又把我抓来责打,说是我淘气不知长进,才累死了娘。你疯疯癫癫,喜怒无常,每日都要喝酒,欠下一堆酒钱,还得靠我满山割草打柴去还账……你一喝酒必烂醉,醉了就摔杯砸碗,糟蹋得家里没一件好东西!我那时不过六、七岁光景,跟着你过活,整日惶恐不安,只记得娘死前叮嘱我要好生读书,以后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这也是你这辈子的心愿。我记着这话,便拼了命去苦读,可是……”
“是爹错了。”这人深深低下头,埋在手臂里,只肩头不住耸动。“……爹行差踏错,不敢同你母子讲,省城里那大户人家撵我时已放出话来,但凡他们当家老爷在一天,榜单上就别想有爹的名字……功名无望,你娘……你娘又去了,爹一时受不住打击,每日便沉溺在酒里,还净拿你撒气。”他蹲在地下,双手捂着脸,哭得哽咽难抬。昏芒灰幕中,他的身影呈现小小一团黑影,似一只缩在壳里的龟。
翁笛一番控诉,心头沉睡的怒意再次高涨,似股股奔涌的熔岩冲开了冷峻的岩石,喷薄出鲜红火烫的痛楚,将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填满。他挥舞双手,大声骂道:“你自己无耻又无能,先前做美梦,念念不忘要考功名,如今自己没考中,回头又怪罪功名本身是祸害,不许我读书!我每日苦学,你见了便打骂,说我不知好歹,就是这功名累死了娘,我却还要去学,读什么书?!我辛苦抄来的书本你扔了,字贴儿你烧了,连我攒下来要给先生的束脩,你都偷了拿去换酒;甚至上学堂大闹,让先生不许教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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