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同样的问题，郤芮的想法与舅犯的想法正好相反。郤芮认为：“现在国家动乱，民众惊扰，大臣们惶惶不知入之，正是回国谋求国君之位的大好时机。至于具体方法吗，我们完全可以用晋国所有的财富，内抚群臣，外赂诸侯。不要怕花钱，一旦获得君位，一切还会回来的。”

夷吾点头同意，师生两人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达成了共识。使者接受了夷吾感激的拜谢后回去向吕甥复命。吕甥接到消息后立刻在国内开展活动。凭借他的那张舌灿生花的嘴，吕甥很快就将晋国的大臣说服。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在目前的混乱局势下，唯有让秦国中意的公子继承君位，晋国的局势才能。至于里克和丕郑父，吕甥已经用大片土地的承诺让他们站在了自己一边。

吕甥很狡猾地将皮球踢到了秦国那里，表面上看，这个主张很公平，也很可行。可实际上，吕甥能够暗中操纵秦国对各公子的看法。通过这一手，吕甥变相地将君主的决策权攥在了自己手中，而且还给人留下关心国家，处事公允的印象。什么权谋？吕甥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秦穆公接到晋国的官方请求后，自觉责任重大，需派专人对重耳和夷吾两人进行实际考察。经过大家的推选，公子絷因恭敬有礼、洞察精微、富有谋略荣誉当选。

于是公子絷代表秦国开始了对重耳和夷吾的考察。第一站是狄国。与重耳见面后，公子絷先是礼节性地表示慰问，然后话题一转谈到正事上，“国丧之时正事获取君位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公子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不妨考虑一下吧，我们秦国会支持你的。”

重耳习惯性地当面不答复，回头找子犯商量。子犯还是那套现在形势不好，回去谋君位会给人留下不仁不信的印象，将不利于长久之计的话。重耳觉得舅舅讲得有道理，强抑住内心的强烈冲动，婉言回绝了公子絷的好意，说话的时候还一边流泪，一边跪拜，搞得公子絷也很是伤感。

正式会面结束后，公子絷满以为重耳会私下找他密谈一些实质性的事情，哪曾想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重耳也没来找他。公子絷发现重耳是个心口一致的实在人，只得告别，随后又驱车赶往梁国。

见到夷吾后，公子絷照例是先表达慰问，然后又让夷吾考虑一下回国谋求君位一事。夷吾同样没有当面作答复，回头找老师郤芮商量。冀芮可没有子犯那么多顾虑，厚黑学教程脱口而出：“公子努力吧，像咱们这样逃往在外的人，无所谓道德不道德，过分洁身自好办不了大事。我们应该尽可能地用重礼求人办事，越重越好，不好怕多花钱！你不这么做，别的公子也会这么做。因此，要做就做最好。”

夷吾听完老师的传授后，带着哭容来见公子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嘴里却不说行与不行。正式会面结束后，夷吾私下找到公子絷说起了实质性问题：“晋国国内，里克已经答应支持我了，我准备把汾阳一代的一大片土地送给他。丕郑也答应支持我了，我准备把负蔡附近的一大片土地送给他。贵君如果能再支持我，我就把黄河以西的五座城邑送给贵国，另外还有黄金八百两、白玉饰品六双报答公子。我本一无所有，回报大家是应该的。”

公子絷听完不置可否，回头走人了，弄得夷吾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刚才的贿赂换来的是福还是祸。

公子絷回国后，将重耳和夷吾两人的表现如实地转述给了秦国君臣众人。秦穆公常年受百里奚、公孙支等人的熏陶，说出话来也是一个口气：“我支持重耳，因为他是个仁德之人。他哭得时候发自内心，说不去谋求君位，就真不去。夷吾就不行了，表面上流几滴虚假的泪水，回头还是要谋求一己私利。这样的人我不待见。”

公子絷心眼多，提醒父亲道：“君父的话说得有些片面了。如果是想成全晋国，重耳当然是不二人选，可如果是要成就秦国的霸业，夷吾就比重耳好多了。因为夷吾无德，无德在晋国的根基浅，根基浅就需要我们的支持，这样我们就能操纵晋国了。”

秦穆公认为儿子的话比较在理，决定扶立夷吾为君。事实证明，这仍然是一个欠妥的考虑，公子絷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是并不透彻，夷吾无德，并不等于无能。想当初，夷吾能与重耳和申生一起号称晋献公儿子中的三贤，绝不是浪得虚名，是人家靠能力干出来的。

重耳是有德的能人，夷吾是无德的能人，无论秦国怎么选，终究是要将能人放在晋国的君位上。晋国能人在位，对秦国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能人一旦得位，必然会发展本国力量，摆脱秦国的控制。所不同的是，重耳在位，对秦国造成的伤害是隐性的，长远的；夷吾在位，对秦国造成的伤害是显性的，短暂的。

秦国有削弱晋国的想法，但施行起来却不得要领，最后的结果是走了一条笨得不能再笨的道路，被夷吾伤害之后，又被重耳伤害。但这又不能苛求他们，毕竟他们才从戎族的丛林中刚出道，学费是免不了的。

回头再说夷吾，由于事先做足了文章，夷吾的回晋仪式搞得很隆重，前有吕甥等人的迎接，后有秦国的护送，连诸侯老大齐桓公也派军队来了。在众人的拥护中，夷吾坐上了国君的宝座。

夷吾上台此后，许多人都等着回报，但夷吾却狠狠地教训了那些当初用心不良的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尽管实施报应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善人。

回过头看重耳及其谋士群的思维特质，我们可以发现，他们是一个有着极高政治素养的群体，他们对手段和目的，道德与现实有着清晰的认识，什么时候讲道德，什么时候将现实，什么样的目的可求，什么样的手段可用，他们拿捏的恰到好处。思考力是各种能力的根源，晋文公能开创那么大的事业，决不是偶然得之，既不是偶然得之，当然也不会偶然失之。重耳君臣的思想源远流长，造就了晋国一代代精通权变的文臣武将，他们在内争外斗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极高的谋略水平，独步于整个春秋时代各国的政治文化。

反观与秦国君臣，他们虽然在这些问题上也有考虑，但只依然停留在照本宣科和约定俗成的阶段，尚未能吃透政治斗争中的精妙之处。在晋国面前，秦国还只是个学生，学习的路还长着呢！

日期：2010-06-23 17:37:41

24.夷吾反水

提要：郤芮与秦穆公暗斗心机——夷吾拆分丕郑父和里克——里克自杀——丕郑父的反击——七舆大夫被杀——共华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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郤芮代表夷吾向秦国寻求援助的时候还有一个环节需要交代。秦穆公等郤芮开完条件后，沉吟半晌，幽幽说道；“扶立国君，仅凭秦国的力量，恐怕还不够，夷吾在国内没有支持者吗？”

秦穆公这话说得绝对狡猾，明为关心夷吾，实际上是在试探夷吾的实力。如果对方是个二百五，大概是要竭尽显摆之能事，罗列出一大堆人名。秦穆公一看，夷吾行啊，实力这么雄厚，我还是悠着点吧。

不过，眼前的这个郤芮可不一般，一眼就看透秦穆公的小九九，心道，都是老中医，就别跟我使偏方，笑呵呵地回答道：“我听说在外逃亡的人是没有同伙的，有同伙的话就会有仇敌，我是夷吾的老师，只记得他小的时候就不爱拉帮结派，能够战斗却不是个好战分子，长大以后也是如此，没有发生变化。”言下之意，夷吾部众不多，人也很乖，放他回去很安全。

秦穆公不知自己被郤芮算计，答应立夷吾做君主。夷吾回国后即位，是为晋惠公。

夷吾风风光光地登上了君位，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欠下一大屁股政治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