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之武见秦穆公若有所思，知道已经被触动，语气加重，开始下猛药,“或许您没有忘记，当初您帮助晋君复位的时候，他曾经答应以焦、瑕两地作为报答，但刚过黄河坐稳君位，就在焦、瑕构筑起防御工事。晋国的行事您是知道的，今天从东方的郑国这边获得土地，改天就会回过头向西方张嘴，不损害您秦国，还能是谁呢？让秦国受损，使晋国获利，您可要想好了。”

烛之武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刺在秦穆公的脑中。穿过秦晋之好的帷幕，与晋关系中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开始在秦穆公的脑海闪现。最早的时候，晋献公先下手为强，吞并虞国与虢国，将秦国堵在关内；随后，晋惠公又背信弃义，过河就拆桥；而晋怀公更是个白眼狼；现在的重耳看似厚道，其实也留着心眼，说好了给焦、瑕两地，又软磨硬泡地赖掉。

想到这些，秦穆公突然有点心酸，觉得自己好失败，与晋国打了多年交道，自己一直在被忽悠。被忽悠一次不要紧，痛苦的是被晋国三代四君接连不断的忽悠。而且，感觉得出来，晋君对付秦国的策略一脉相承，已成体系——需要的时候就哭穷许诺，兑现的时候就推三托四；面子上是能给尽量给，实惠上是能赖尽量赖；嘴上满火车地跑高调，手里却握着大棒伺机而动。

这就是真实的晋国，这就是真实的“秦晋之好”。

秦穆公终于醒悟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烛之武，你不是可怜的祈求者，你是睿智的布道士。

既然看透了晋国的真实面目，与晋合作已无必要，于是秦穆公与郑国人签订了友好条约，又留下杞子、逢孙、扬孙三名将领率一小部分秦军帮郑国守城，以抵御晋军。

秦军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向晋文公打。

晋军帅营中开锅了，秦军的离去使得晋国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而且秦军留在郑国中的部分防守部队很有点占位的意思，意思是明显的：郑国现在是我秦国的朋友了，晋国你别乱来。

狐偃非常生气，提议全军追过去，打秦军一家伙，晋文公没有同意，心里想的是此时与秦国闹翻对晋国不利，嘴上却说：“当年如果不是秦国的帮助，我们不可能有今天，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久之后，晋军也从郑国撤走。烛之武一番话，将郑国从存亡线上拉了回来，同时也将所谓的“秦晋之好”击得粉碎。

秦穆公经过烛之武的培训后，对晋的看法发生了深刻的改变，由追随晋国转到了遏制晋国上，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是，识别对手是一码事，能不能教训对手又是另外一码事，秦国的成长总是离不开交学费。

下一节，崤山噩梦。

日期：2010-07-28 23:59:21

38、崤之战

公元前638年，晋文公重耳因病救治无效，与世长辞，享年71岁。晋文公在外流亡十九年，以六十二岁的高龄回国即位，在位五年成为霸主，享国九年。晋文公奠定了晋国的霸业基础，虽然没有做出对秦国忘恩负义的事情，但留下的强大晋国远比忘恩负义更可怕。有一个强大的晋国横在秦国东进的路上，秦国迟早要吃亏———秦国也是在付出极其惨重的教训后才认识到这一点。

太子欢即位，是为晋襄公，晋国沉浸在一片白色哀悼之中。

再说秦国留在郑国的杞子、逢孙、扬孙三名将领，这哥仨从秦穆公那里得到的命令不仅是帮助郑国防守都城一项，还包括刺探郑国情报，为将来秦国攻郑做准备等内容。总之，他们是秦穆公丨安丨插到郑国的地下党。

这哥仨爱岗敬业，在郑国奋斗三年，终于做出了一些值得一提的贡献，他们赢得了郑国人的信任，掌管了郑都北门附近的防务，有大门钥匙在手。郑国人能让秦国的将军掌握自己都城的防务，可见郑国人的感情是真诚的，但秦穆公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秦穆公，他已经悟道，已经入流，已经像别的诸侯国君主一样现实。郑国的价值在于他正居中原、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除此之外，一切盟约、和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杞子派密探告诉秦穆公道：“我已经掌握了郑都北门的钥匙，如果对郑国进行偷袭，定能马到成功！”穆公听后，兴奋度直线上升，他联想到了一系列美妙的情形：晋文公刚死，晋国需要调整和适应；郑文公刚死，郑国需要调整和适应；一支秦军偷悄悄来到郑都附近，与杞子等人里应外合将郑都轻松拿下，进而占领郑国，再以后就是傲视中原，称霸天下。

秦穆公对自己的想法非常有信心，一股脑儿地讲给了蹇叔听，不料蹇叔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反倒泼起了凉水：“跑那么远的路进行偷袭，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等我们的军队到了，人家也有准备了，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再说军队跑那么远，秦军的动向，郑国必定会知道。不光郑国会知道，别的国家恐怕也会知道。”

秦穆公对蹇叔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满意，气得拂袖而去。既然蹇叔不帮自己，秦穆公只好独自张罗起来。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为任命为远征军的将领，负责实施偷袭郑国计划。此三人都是新近成长起来的少壮派军官，渴望着在战争中建立功勋，因此对秦穆公的作战计划非常支持。

在此需对这三名将军的身份说明一下。孟明视姓姜，氏是百里，名视，字孟明，全加在一起还真有点齐得龙东强的味道，史书上一般称他为孟明视。他老爸很出名，叫百里奚，他们一家在秦国扎根还没有多少时间，孟明视是百里奚在秦国混出息之后跟来的，自身素质不错，又有父亲的引领和推荐，在秦国的军界混得不错。

西乞术是一名来自秦国周边游牧民族的将军，是秦国吸收人力&人才政策的结果，在三人中背景相对较薄，不过从他能得到秦穆公的重用来看，必是有其过人之处。

白乙丙，同理，白是名，乙丙是字，名字虽然简单，但出身却不一般，他老爸便是给秦穆公泼凉水的资深老干部蹇叔。后来白乙丙因军功获得高位，他的后代便以白为姓氏。白乙丙也就成了天下白姓人的祖宗，据说名震天下的白起就是白乙丙的后代。

好了，介绍完秦军的领军人物，下面该看三人的表演了。

三人的工作是迅速高效的，军队的素养虽然有待于提高，但动员却进行得很有声势。大军开拔那天，秦军显得异常的兴奋和躁动，秦穆公带着朝中大夫前来送行，大家说着鼓励与祝福的话，场面非常振奋人心。突然，秦穆公身边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孟明视啊，我看着你带着大军威风地开出去，却无法看到大军归来！”

秦穆公闻言，扭头一看，见是老乌鸦蹇叔，不由得勃然大怒，说出来一句流传千古的名骂——"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

名骂解析：“尔何知”——你知道什么？“中寿”与现在所说的“高寿”相对应，在‍­​‍‎古‌‌‎代‌​是指六七十岁的年纪。“尔墓之木拱矣。”是最出彩的一句，意思是你坟头的树木恐怕已经合抱了吧！字面意思是，你知道什么，如果你只活六、七十岁的话，坟头的树木该能合抱了！话中意思是在说，你这个老不死的！

在此，请允许我代表天下所有老年人朋友向秦穆公表示最严厉的谴责，秦穆公用秦国贵族特有的文雅语言向本应该受到尊重的革命老前辈实施了恶毒的语言暴力。

蹇叔听后当时就哭了，不过不是因为秦穆公对自己的辱骂，而是为他的儿子白乙丙。谁不恋骨肉？谁又不舐犊，但战争不相信眼泪，君主已经被猪油蒙了眼睛。蹇叔眼泪婆娑地哭道：“晋国人必定会在崤山进行阻击。崤山那里有两个山头，南边的那个是夏朝国君后皋的陵墓，北面的那个山头是周文王当年躲避风雨的地方，如此名胜古迹，却要成为你们的葬身之地。我啊，就要在那里收拾你们的遗骨了。” 蹇叔来自东方，谙熟崤山附近的山川形势，所以能对秦军覆没的场所作出精确的预测。

秦军不理蹇叔的眼泪，浩浩荡荡地向东方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