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5-17 19:07:24

沉默，这一次不是我。

“后来我们就分开了。”大概是因为瞥到了我脸上极为厌倦的表情，她匆匆结束。我看得出她的局促，因为我的厌倦，更加紧张起来。在讲述的过程中，她的目光从不曾与我相对，手里一直摆弄着帽子。“别喝冰的了吧”，她说，然后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那只端着杯子的手伸到我面前时，我略为犹豫，望了一眼她的脸，意识到如果我不接这杯水，尴尬会冻结在两个人的中间。于是我接过水杯，顺势放到桌子上。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我感觉得到那束观察着我的目光。不想让她一味紧张，她的紧张，让我有点儿心疼。于是抄起水杯，抿了一口，重又放下。果然，她略有放松。转到椅子旁坐下，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帽子搭在了椅背上。

我把KFC推到她的面前，刚才不经意扫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多了，想她等我一定是水米未进。而且，我真的不想听任何故事。只想着荡尽一切风月是非，随便挨到天亮，让我有机会怀揣着机票，逃离这种陌生。她却没有吃，伸手碰了一下袋子，轻轻推开，又清了清嗓子。这一次，她望着我的眼睛：“从那时候，我知道自己喜欢女生。”

日期：2010-05-17 19:18:24

我依旧地面无表情，此时我正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克制着情绪。我不知道，面对她的过往，我要如何反应。我曾经见过不同类型的男子，有的年少清纯，用尽气力，为我守候多年；有人中年从容，有着沧桑过往。清纯的，我便是他们的过去；从容的，我从未如此在意过他们的沧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人的历史如此耿耿。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愤怒，足以杀人于无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人的坦诚如此反应。那种由骨子里向外扩散的冲动，让我有种想要吞噬一切的欲望。我不知道，我还能面无表情多久，这一天，对我而言经历的太多了。当夜幕低垂，我想要在一天的遭遇过后，有一个拥抱，有一份安稳，有一夜宁静。而此时，我却不得不面对“说清楚”。

日期：2010-05-17 19:23:35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她的讲述在继续，“我喜欢了一个老师。”我的眼睛盯着桌角，但依旧可以觉察得到她在观察我。见我没有反应，她继续说：“她教艺术史的，年纪跟你差不多。”这种比较，让我恨意频添，便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依然在继续：“不过我们没有在一起，就是喜欢。她当时身边有伴儿，虽然没有见过，但我猜出来是女的。后来，艺术史结课了，就没见过她。但是她让我对自己有了很明确的认识，以前，我只是知道自己喜欢女生，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而且，我发现自己有机会、有能力过那样的生活。”

日期：2010-05-17 19:26:34

沉默，仿佛能听见空气在滴水，又或是时间流逝。

我将前倾的身体向椅背重重地靠去，闭上了眼睛。动作幅度太大，浴袍的衣襟“嚯”地开了。我懒得整理，随便一搭，重又闭上眼睛。我听得到她向我走来，因为感觉得到有人打量，所以眉心发紧，喉咙里的肌肉都是紧崩的。果然，她走了过来，俯身。原来她拿了件衣服给我，轻轻地盖在了我的身上。我睁开眼睛，她的手还停在衣服的边缘，没来得及拿开。四目相对，我的眼中是怨恨，她的眼中是愕然。

我没说话，轻轻推开她的手，起身，走到床边。我面对着床，背对着她，思索良久。终于挤出句话来：“太晚了，我先睡了，你洗完澡记得关灯。”然后铺床，准备进被窝儿。

日期：2010-05-17 19:59:41

刚把被子撩开，就听得身后一阵乱。转头，她把手里的衣服摔在了椅子上，夏天的织物，比较滑，一点儿不剩地落到了地下。就在那一刻，什么控制，什么理性，一下子飘到发九霄云外。此时我只是一个被嫉妒与感伤冲昏了头脑的女人，我愤怒，我失望，我对自己的判断失准而黯然神伤，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化作了歇斯底里：“你干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从来没有。一句话冲口而出，我自己都感觉得到血脉上扬，脑袋直发胀。

“我干什么？”她说，已经有泪流出来：“你干什么才对。”说完，还踢了一脚落在地上的衣服。踢完了，又蹲下去把衣服拣起来，抖一抖，放在了椅子上。“我做什么都不对，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想要你至此为止。从此……”，我语带哽咽，经过一番酝酿，才说出狠话：“从此我只是你爸的学生。”

“凭什么？”她哭声渐大，“凭什么你说分开就分开？”

“好，”我擦了一把眼泪，紧了紧浴袍襟儿，把自己裹得像棵老玉米：“那你说。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她没有说话，半晌，我颓然而坐，眼泪倾盆。如果，如果此时随便有一个什么答案，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无助吧。天性里的懦弱与依赖，顷刻间把我包围，我在那一刻哭成个泪人。

她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手臂抬起又放下，不知该如何安放。终于，她抱住我，怀抱紧了又紧。她的泪，顺着我的脖劲蜿蜒而下，我感觉得到她脖子上的脉动，那种肌肤相亲的灼热，催化了眼泪的悲情，我的头安放在她瘦峭的肩头，那一刻的停留，过于单薄。

“兮兮”，埋在她肩上的我，语音混浊：“我……”。她推开我，看着她泪眼婆娑，头发粘在额头上，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伸手替她理好额发，我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师姐”，她说，声音哑得不行。

“我”，我的嗓子有些焦灼，这声音让我一下子觉醒于自己的苍老。“我不适合你。”她眉眼齐聚，想要反驳我，“让我说完。”我声音颤抖，用手抚平她脸上的表情。“我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无论从经济上还是精神上，我都不够强大。而且，我缺少那份洒脱，我没有办法接受现在的你。太……对我来讲，太陌生。”

“这样不公平！”她起身，又坐下，眼睛里有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温柔。“只是因为我以前喜欢别人，你就觉得我陌生吗？你以前也有男朋友啊，如果我要挑剔，对你不是更……”想来她没有想好措词，所以吞了后面的话。我很奇怪自己没有火大，而是满心无奈。“我承认，我的过去比你漫长。但是，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让我的生活这么复杂。”

“就因为我是女生？”

“很多”，我止住哭泣，决定跟她好好谈谈。“你是女生，比我小的女生，是我导师的女儿。而且……当我接受你的时候，我要接受一个陌生的世界，我不知道那里能不能过一辈子。”

“你什么意思？”她满脸的敌意，“你不会也把这种事看成是变态吧？”

“不”，我说。“我只是觉得我特别不了解你。我觉得，我有些冲动。而这种冲动，会对你我造成伤害。”

“这种冲动叫爱情。”她凑过来吻我，唇上是泪水的咸。我推开她，“对别的女人，也用这种手段？”

她有些木讷，我仔细捕捉着她的表情，想发现那是一种被人捉奸的窘，还是某种释之不明的失落。然而她的脸上只是木讷，然后叹息一声。“师姐，”她说，“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坏了？”

“不是，只是觉得陌生。”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虽然有段时间我过的是不好。”我隐约觉得她又要讲述她的生活，于是起身，假意要去洗把脸，想躲开她的话题。她一把拉住我的浴袍底襟，我刚刚系好的带子又被拉开了。“坐下”，她说，“听我说。”我回头看她，她抱起我的胳膊，“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