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的进展很不顺利。当她对父母提起离婚的事后,被二老坚决否定了:第一,儿子都5岁了,聪明伶俐,还折腾什么呀。第二,女婿那么能干,而且高大威猛,对二老爷过得去,扛着探照灯也难找。雪姐不得不告诉他们老公有病的事实,二老的意见是:有病治病嘛,他本来就是医生。——他们不知道,医生一般都治不了自己的病,尤其是这种疑难杂症。开局不利,雪姐心情也不好,按她的说法,她只能先做通父母的工作,然后才能和老公摊牌。我表示理解。
认识莲的时候,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那是我到哈尔滨后见到的第一场雪。下半年,我的采编工作已经结束,这是一种年鉴,每年出一本。我于是在大直街开了一个小书屋。
开这个书屋纯属一时兴趣。我不想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再去找一份工作,强迫自己去看别人的脸色或者企求别人来看我的脸色。我平时喜欢看书,在目前这种窘境下买书看或者不工作去图书馆看书都是不现实的。还不如自己开个书屋,既看了书又解决了生活难题,岂不是两全齐美?想法是很好,可我的经营思路错了:我进的全是我喜欢看或者想看的书。书都是好书,可大多数人都只是翻翻,并不买。教辅和动漫杂志之类学生看的书完全没有。而现在,除了学生和孩子,谁还爱看书呢?大伙儿都很忙,忙生计,忙赚钱,忙享受,忙感情,忙着勾引别人的老公老婆……
好多年我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最后一次是我和M结婚那年去西岭雪山玩的时候偶遇的,那是怎样的一种惊喜啊!飘飘洒洒的雪花宛如漫天的精灵,承载着我们的快乐与欢笑。而此时,那纷纷扬扬压顶而来的雪花让我感到的只是窒息,我甚至听得到它们消融时让人心疼的声音。我坐在书屋门前的长凳上举着头,任凭雪花堆满我的全身,就仿佛一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莲叫醒了。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是苏青的《结婚十年》:“我不想打扰你,可我必须叫醒你,我已经等你半个小时了。”她幽幽地说。看见我疑问的眼神,她指了指书:“可以打折吗?”
我这才想起,书屋里没有人,我既是老板也是营业员。
日期:2010-01-15 14:25:05
138
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时刻来买书真叫人感动。我真想送给她,可一想开这个书屋我已经负债累累,开业以来都只是勉强保本,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按成本价卖给了她。
莲并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而是一边看书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我说话。
“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
“没有你在那里发半天呆?都快成雪人了。”
“我喜欢雪。”
“是吗?你也喜欢雪?”
“是啊!很奇怪吗?只许你喜欢啊?”我微微笑了笑。
“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听口音你也不像。”
“是的, 我是湖北人。”
“我也是湖北人……”
难怪,湖北的雪不多,近年来越来越少见——难以拥有的东西似乎总是我们都喜欢的。
他乡遇老乡,而且是在这个寒冷孤寂的季节,我们的兴奋可想而知。不过即使是老乡,我们的老家也相距甚远,她说家乡话我根本就听不懂几句。
“书卖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翻的人多,买的人少。”
……
“你说,女人是不是也象本书?”一阵沉默之后,莲突然问我。
“怎么说?”我诧异地望着莲,这种比方以前从未听人说起。我只在歌里听到过,那是费翔的《读你》: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象三月……那时我和M正在疯狂的恋爱,我理解的《读你》就是读M那美丽的身体。
“女人就象书,大多数男人都只想翻她而不想读她,即使下决心买了也不见得细读,读了也不一定能读懂……”
这一刻我才想起仔细地打量莲。她头发很长很亮,用一只很漂亮的发卡夹在脑后,五官不算很漂亮,但眼睛特别有神。她很高很瘦,瘦得简直不象话。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疼痛,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瘦,还是因为她的比方。
疼痛是有很多种的。伤痛和病痛不同,头痛和心痛不同。心痛分痛恨和疼爱,疼爱又分疼惜和怜爱……那一刻我感觉到的是一种深深的怜惜,对她,对她所指的女人,特别是M。扪心自问,十年来,除了恋爱时的激情和挫折让我们心心相印以外,我何曾用心关心过她?喜欢读书的我,又何曾耐心地去读过她,读懂她?近两年里,我身边走马灯似的有过无数个不同的女人,我又何曾在乎过她们的感受?眼前的莲,除了瘦,我又能读出什么呢?
“你肯定有心事,而且肯定和女人有关。可以告诉我吗?”莲再次叫醒了我。
望着莲明亮的深不可测的眼睛,我突然有了一种诉说的渴望。这么久以来,我对自己的心事讳莫如深,从不对任何人提及。而此刻,面对似乎无所不知的莲,我蓦然心动。“你愿意听?”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摘掉她飘落在肩上的一根长发,说,那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