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开车一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一一梳理一遍,从头到尾,没有发现什么惹恼夏茵荷的地方。他自问,昨天晚上,一切都还好好儿的呀,怎么一早起来就变了一个人?
他不敢吭声,只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这个时候最好小心避开这锋利的针尖为妙。
夏茵荷在学校门口跟金煜告辞,然后飞奔回寝室。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是桑原在寝室等她,现在是上午十点左右。
一进门看到打扮得容光靓丽的柳格格正准备出门。
“茵荷你怎么才回来?桑原昨天等你可是等惨了。”柳格格脱口说道。
“桑原人呢?”夏茵荷不无焦急地问。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十点左右,她说再晚回学校可能寝室已经关门了,我让她就在这里住一晚她没有答应。她是下午来学校的,说是你们约好的,我只好说你临时有事出去了。”柳格格说道。
夏茵荷默然。
“看你十点了都还没有回来桑原都有点着急了,怕你出什么事。”柳格格继续说。
夏茵荷听得心如刀绞。
看出夏茵荷有点情绪低落,格格补充说,“没事,我都跟桑原讲了让她不必担心,金煜会照顾好你的。”
夏茵荷心底悚然一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你要出去?”
“嗯,跟黎骏约了去见他的一个今年考到紫城来的朋友。”
“好的,那你去吧。”
“那回见。”说着柳格格出了门。
夏茵荷在柳格格走后也随即走出了寝室。
她要到桑原的学校去找桑原,向她道歉,她真的不是故意忘记她们的约会。
虽然她明白,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爽约”的理由,但是她还是想要当面跟桑原道歉。
桑原的寝室“铁将军”把门。
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人。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夏茵荷才看到有一个女生从外面回来开宿舍门,她走上前去,问,“请问桑原住这里吗?”
“是,你找她?”那个同学问。
“嗯。”
“哦,桑原昨天出去会朋友去了,今天上午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你找她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
怎么可能?桑原昨晚一直没有回寝室?那她到哪里去了?可以到哪里找到她?
酷暑的天里夏茵荷也蓦地感到一种坠入冰窖的寒冷。
“谢谢,不用了。我再跟她联系。”说着夏茵荷离开。
夏茵荷在桑原的寝室楼大门外等到下午四点多才离开。她太累了,也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等到桑原。
回到学校后,夏茵荷没有回寝室,而是在传达室每隔半小时给桑原打一个电话找她。
一直打到第五个电话,她终于听到桑原的声音,在那一刻夏茵荷觉得自己就快虚脱了。
5.
桑原周末吃过午饭就从学校出来了,心情大好,像碧空中展翅飞翔的鸟儿,轻快愉悦。
她盼这一天盼了整整一周。也许远远不止。
所以当她来到夏茵荷的寝室看见柳格格意外的表情,并且听柳格格说,“茵荷出去了。你怎么没有跟她讲一声你要来?”
桑原只觉眼前掠过一只乌羽黑翅的大鸟。不祥的意象。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说,“我跟她约好今天下午来找她。”
“哦,那她可能下午会回来,你等等她?”
“好。”柳格格的话让桑原小舒一口气。
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儿,柳格格热情地说,“不如我们一起到我们学校转转吧?你还没有仔细参观过我们的校园吧?”
“好呵。”桑原应道。
虽然她来过夏茵荷她们学校很多次,可是的确还没有认真在她们校园里转转。
桑原在柳格格的带领下走在环境幽静的校区,像是观光客。
格格热情地给桑原介绍学校的每一处“胜迹”,伴着充满妙趣的典故。
桑原一边听一边报以礼貌的微笑。
“茵荷又是去做家教了吗?”桑原闲闲地问一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注意力依然在夏茵荷那里。
“不是,是跟金煜出去了,金煜上午开车来接的她。”
“金煜?”桑原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哦,就是那个贸易公司的老总,年轻有为的实业家。”
“噢”,桑原仔细回想,还是想不起夏茵荷曾经对她说过这个人。
“这个金总是茵荷在她郭伯伯的乐储轩认识的,追茵荷追得很紧呢。”柳格格当然不会注意到桑原的脸色有点变化。
她继续说,“今天上午一大早就开车到寝室楼下找茵荷了。也不知道他是带茵荷到哪儿去了?”
桑原沉默地听着,一声不吭。
“不过茵荷既然答应了你,那她下午一定会回来的。”柳格格很肯定地说,“茵荷一直是个非常守信用的人。”
可是,人都有例外的时候。
夏茵荷下午没有回来。
确切地说,直到晚上了都还没有回来。
这让一直陪着桑原的柳格格都觉得有点意外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桑原掩饰不住担忧。
“不会不会,茵荷有分寸的。还有金煜的社会经验丰富。”柳格格说。
她们一起吃了晚饭之后桑原准备返校了,可是柳格格不同意。
“你去跟黎骏约会吧,我这就回学校了。”桑原说。
“不行不行,茵荷多半快回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学校电影院看场电影吧?”柳格格固执地挽留,无论如何不让桑原走。
在柳格格的观念里,夏茵荷不在,她就必须代茵荷当好主人,直到茵荷回来。
“桑原你再等等吧,估计她有什么事耽误了,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地批评她简直是典型的‘重色轻友’。”
桑原拗不过格格,只得跟柳格格和黎骏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
是一部老掉牙的喜剧片,卓别林的《城市之光》。柳格格和黎骏都笑得前仰后合。
桑原笑不出来,她这个时候没有看喜剧的心情。现在除了夏茵荷回到她的身边,什么也不能让她展颜一笑。
电影散场,当她们回到寝室的时候,还是没有看见夏茵荷的踪影。
桑原对格格说,“我这次真的得回学校了,再不回去要进寝室大门都困难了。”
柳格格留桑原就在这里住一晚,桑原婉拒,然后跟格格告辞了离开。
柳格格非常抱歉地要送桑原出校门,被桑原阻止了。
桑原从夏茵荷她们寝室出来并没有马上回学校,甚至,没有走出夏茵荷她们的学校校门。
她在宿舍楼旁的日杂小店买了一包烟,然后,她来到这栋女生楼旁一棵绿荫葱茏的大树下石阶的浓荫处坐着。
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她还想再等等。
虽然,她不知道茵荷什么时候会回来?
也许,这个晚上她都不会回来了?
可是,没有关系,她愿意等。
黑暗中,桑原为自己点燃一支烟。
在缭绕的烟雾中开始自己的等待。
桑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已经有点不可理喻的自虐倾向了,可是,虐就虐点吧,反正人这一辈子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吧?心甘情愿地、望眼欲穿地等待一个人。
是真正的望穿双眼。从晚上十点多到凌晨两点半,桑原一直在这棵大树的荫影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唯一进出的大门,她甚至怕自己有丝毫的恍惚就错过了茵荷的身影。
她就这样望穿了秋水也没有望到那渴望的身影。
桑原让自己每半小时看一次表,直到凌晨两点半。
女生楼下早已没有人影出入了。她基本可以断定她在这个夜晚不可能等回茵荷了——也许,她终此一生都不可能等到?
因为,茵荷根本就不是那个要她等的人?
桑原起身,熄灭了最后一粒烟头,向校门走去。
身后不是灯火阑珊,而是一地烟蒂。
那包香烟,已经告罄。
从小门走出,离开了这个令她心力交瘁的校园,桑原也不想马上回学校。
她第一次有一种被放逐的感觉。孤单。疲惫。无助。滚滚袭来。在这个陌生的异乡的城市。
她甚至觉得她的心都不是她的心,因为她感到她的心都被什么放逐,不在她的胸腔里。
她此时只想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最好。
可是,现在,在凌晨快三点的时候她到那里去找酒喝?学校附近的那些小酒馆早就关门了吧?
那酒吧关门了吗?
她唯一知道的这个城市的酒吧就是自己做室内设计的那间“梦街”酒吧。
桑原想都没想就招呼了一辆的士坐上去。她要去看看。她太想喝上一杯。
“小姐,对不起,我们打烊了。”
桑原刚刚推开“梦街”的大门就听见里面有人说。
“那我可以买酒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