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舞厅关门的时候,阿声正收拾卫生。
一个农民跑了进来。
阿声先前没注意,听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说:“我女儿呢?”
阿声这才注意到,他是个农民,那衣服那脸上的皱纹,那彷徨的眼神告诉阿声,他就是个农民。
阿声以为是个找事的人,没搭理。
同事们闻声都围了过来。
农民哭起来说要找他女儿。
末了阿东说:“我们下班了,明天晚上你再来找好吗?”
农民说:“我女儿就是说来你们这里的,瞧,是她给我留的地址。”
农民从身上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条上的地址确切到舞厅的门牌号。
阿东执意要农民明天再来,可农民怎么也不走。
农民说车走到半路出事了,自己是走路来的,要是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就不走。
阿声看这个父亲便想起自己的父亲,想着这个父亲多么好,走路来找他的女儿,可自己的父亲呢?把自己赶出了家门。
阿声觉得太好笑了,他笑的是自己。
阿声也同情这个父亲,甚至心里还骂那个来舞厅逍遥的女儿不懂事。
最后,同事们硬是把这个农民父亲拽了出去,强行关门。
农民父亲说是阿声他们拐走了他女儿。
阿声想去安慰,就是找不到安慰的话来。
阿东让农民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来舞厅找找。
农民父亲说身上的钱掉了,找不到女儿今晚没地方去。
阿声想叫农民父亲去阿东住处住一晚,回头一想,自己都没在那里住能给阿东提这个意见吗?
阿声走了,阿东也走了。
农民父亲就在舞厅的门口坐着。
阿声走着走着禁不住回头看了舞厅门口,转头回来忽然发现地上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拖得老长老长。
147
第二天一早,一个同事冲冲跑进来。
阿声还在熟睡。
同事逐个床敲打,于是大家都醒了。
大家都抱怨那个同事。
他说:“我们舞厅的门被砸了,是今天早上被砸的。”
一下子,大家的精神来了。
舞厅门被砸?是谁?这怎么可能!
阿声又一下子想到昨天晚上的农民父亲。
阿声冒出一句:“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吗?”
大家都知道阿声指的是谁。
同事说:“就是他!现在还在我们歌舞厅门口呢!我看凡哥回来有的骂咯!”
大家连忙穿起衣服裤子脸也没洗就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路比已经在舞厅门外了。
阿声赶到舞厅门口的时候,路比正想动手打人,围观的指指点点的,也有人在劝。
农民父亲破口大骂舞厅,说什么拐买人口,说什么到舞厅三天就能领工资。
总之,阿声觉得农民父亲是特地来寻事的。
末了,路比把农民父亲拉进舞厅。
路比见共事的员工也在,就让阿声他们驱散围观的人群,然后进去把门关了。
在舞厅里,于是有了这番争执。
农民父亲说:“我女儿叫李花,你们那天来招工说好了,到了你们这里三天就给我们钱。要是三天钱没寄给我们,就送我女儿回家,现在都过十天了。钱也没有,我女儿也没回家。你说,这怎么说。”
农民父亲又把昨天晚上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拿出来给路比看。
路比一看,说:“我们这里没有叫李花的,李红有一个。但人家是个大学生,不是你女儿!”
农民父亲说:“反正你们带走了人就得还我。”
路比很不耐烦,说:“你赶紧走,不走我报公丨安丨局了。”
农民父亲说:“公丨安丨局在哪里?我也想去报!”
路比一听,话又软了。
路比说:“可能是别人乱写的地址,我们不招女工!你看,都是男的,没女的!看到没有?”
路比说完手一指阿声他们。
农民父亲拉个凳子一坐,不管路比说什么也不肯走。
路比实在没有办法,把阿声拉了过来。
路比说:“阿声你把阿东叫过来,我去联系联系人。他太不讲理了!”
路比委屈谩骂。
阿声应了声就去了。
阿声没有想太多,舞厅被砸,他也想尽快解决,不然闹到晚上就没客人了。
阿声几乎是跑到阿东的住处。
也没有态度的顾及,到了门口就直接敲门。
阿声认为阿东此时应该睡觉。
当阿东开门那会,阿声看到香姐也在。
香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抽烟。
阿东则一脸的怒气。
阿声不想猜测他们发生了什么。
阿声把目光收起,望住阿东的脖子说:“舞厅出事了,路比叫你去解决。”
阿声不想和阿东有对视,索性就看他的脖子。
阿声曾经几次吻过阿东的脖子,他喜欢他的脖子。
阿东说:“出什么事了?”
阿声说:“有人砸场子!”
香姐似乎听到,从屋子里出来。
香姐说:“谁?”
阿声勉强把目光放到香姐的脸上,说:“一个好象农村来的人。”
香姐把烟一丢,说道:“路比在他怎么不解决?”
阿声想不到香姐此时的语气那么坚决,那么锋利。
阿声此时感觉香姐不再是香姐,已经不亲切不随和了。
香姐说:“自己拉要人给他抹,叫他自己解决!”
阿声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见香姐这么说,哦的一声巴不得就退走。
可阿东说:“你等下,我跟你过去看看。”
香姐说:“算了,我过去吧!”
香姐说完就走出来,阿声动也不敢动,等香姐下了楼,阿声也转身要走。
阿东拼命扯住阿声,抱住他。
阿声说:“呆会有人,放开!”
阿东说:“我不怕!”
阿声说:“我怕!”
阿东把阿声拉进屋。
阿声就看着阿东。
阿东说:“我和香姐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
阿声说:“没关系,香姐很好。”
阿声完全没答阿东的话,他说东,他说西。
阿东说:“你要我死,你才相信吗?”
阿声说:“香姐不要你叫他姐了吧!”
阿东使劲一摇阿声,阿声就给他摇晃。
阿声摇摆,房子也摇摆,就想在老家招待所和阿东第一个晚上一样的情景,天地都在摇,都在动。
阿声说:“我想我是太羡慕爱国了。”
阿东说:“我们不是爱国,我们比爱国他们都要好。我们还活着。我是阿东,你是阿声。”
阿声说:“我要去舞厅。”
阿声正脱阿东的手。
阿东说:“真的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为什么不相信我!”
阿声已经出去了。
一会之后,阿东跟在阿声后面。
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阿声走在前面。
阿东走在后面。
他们的距离不算远,但阿东总是追不上阿声。
148
香姐从包里拿了两百块钱递给那个农民父亲。
农民父亲一愣。
两百块钱!不是小数字呀!
阿声也惊叹起来。
不料,农民父亲说:“我要见我女儿。”
香姐说:“我们这里没你女儿,你赶紧走,我晚上要营业的。这钱算是可怜你的,知道不!”
农民父亲不接钱,说不给他见女儿就不走。
香姐把路比拽到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之香姐非常愤怒。
香姐走过去跟农民父亲说:“你女儿确实不在我们这里,你看,这一个个在我这里打工,个个都是男孩子,大小伙子的没姑娘!”
农民父亲不管你怎么说,他是赖定了。
末了,香姐叫路比给凡哥挂个电话。
谁知,路比电话一打过去,说没人接。
香姐没办法,拉个凳子就坐下来,心烦意乱地抽根烟。
阿声看这事情似乎不寻常,闷在一边,同事们也不作声。
阿东见大家都耗着,就说:“要不,你去公丨安丨局问问。”
香姐火了起来:“放屁!要去他先陪我们钱,砸我们的门还先报官?要报也是我们报!”
香姐从来没对阿声阿东大气说过话,这是第一回。
话一落音,香姐又转了调,对农民父亲说:“我给你两百块钱,你爱哪找哪找去,门我也不叫你赔了!你赶紧走。”
农民父亲说:“你们今天不给我女儿,就是给我再多的钱我都不走。”
香姐把烟头一扔,站了起来:“我告诉你,撒野也得找个地方!你以为我们抓你女儿呀?她有脚跑我们这里来,我也管不着呀!再说了,城市那么大,现在的女孩子也不自爱,做什么不要脸的就怕你们家里知道,躲藏了起来也是有的。你这往我们这里闹,算什么呀!”
农民父亲说:“我女儿一向都很听话,要不是你们花言巧语说工作好,工资高她会跟你们来?这么说,你们是骗我们的了?”
香姐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这是开歌舞厅,不是哪种厅。钱我给过你了,你不要可以!阿东,你们把他给撵出去。”
阿东看着农民父亲抹着眼泪,心犯软。
阿东说:“香姐,要不我们给他打听打听……”
香姐猛打断阿东的话:“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
阿东不敢再说了,和两个同事架起农民父亲就往外面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