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尤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让一个并无灵性的钢铁的庞然大物拉住了脱不了身,一直苦苦地挣扎到两臂止不住乱颤,身子撑不住要倒。他自然也决不会料到自己会夜半跌跌撞撞走在一条小路上,让泥浆吸住了鞋,得一脚脚地使劲拔。他一直是在炮的后边推,有时推到泥泞深处,炮陷住了,他就去帮着戈尔斯坦、托格略一块儿扛起来,不过他这些行动现在已经都是无意识的行动了。抓住轮轴把炮往起拉,这要多受多少折腾,可是他已经都不大觉得了。他的指头已经根本握不拢,有时拉了半天拉不起来,炮还陷在泥里。自己的手却松了也不知道。
队伍前进的速度也比出发时愈加慢了,有时候一门炮拉了十五分钟还走不上一百码。时不时还有人昏倒,那就只好由他倒在路边,等苏醒过来再独自一人摸回去了。
后来终于从前队传下来一个口信:“加把劲哪,快要到啦!”这话倒也暂时起了点鼓舞人心的作用,大家虽说干得劳累,可也毕竟又看到了一些希望。但是顺着小路每次转过弯去,摆在前面的总还是泥路一条,乌黑一片,渐渐的大家就都感到灰心绝望了。他们有时可以呆上分把钟不动一动。现在再要把身上的那点力气都拿出来扑在炮上,是愈来愈困难了。每次一停下,简直就不想再走了。
在到达一营前还剩两三百英尺的地方,碰到一道沟壑切断了路,下沟的坡极陡,沟底是一条多石的小溪,到对岸又是一道险坡如削而起,足有十五、六英尺高。这也就是那个军官所说的小河了。一到沟边,队伍就完全停下了,掉队的也都赶上来了。一组组战士各自依着次序,等前一组先过去。要在黑夜里把炮送过这么条小河,再顺利也总是件大费手脚的事,花的时间当然也少不了。滑下这边的坡岸时得用力把炮拉住,免得翻下沟底;到了小溪里又得把炮托起,跨过滑溜的石块;上对坡那就更得下死劲把炮一步步往上顶。坡上泞滑,没个踏脚处;特别是上对坡的时候好容易都快到顶了,结果却常常功亏一篑,还是眼睁睁的由着炮又滑下了坡去。轮到怀曼、托格略、戈尔斯坦这一组过沟,半个钟头已经过去了,他们也总算歇上了一口气。气喘过来了,可以拉开嗓门,一路里指挥伙伴这样那样了。可是炮在沟边上刚一探出脑袋,手上立刻就感觉到这铁家伙象是要脱手而去,他们只得死死拉住,说什么也不让这铁家伙跌到沟里摔坏了。这样狠命一使劲,刚恢复的一点精力顷刻又消耗了大半。等到把炮拍过了小河,他们的那份累,已经不下于刚才路上最累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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