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青紫色毛竹高高耸立在元音面前,高约丈五,孤零零的,竹身稍稍向东倾斜。即使隔着厚厚的雾瘴,它也伸向太阳的方向。毛竹尖上戴着一只绿色钢盔,摇摇欲坠又始终不坠。细看它一会儿才判断出来,钢盔上有个弹洞,竹尖恰好插在弹洞里,毛竹才能把它顶那么高。那钢盔是三团八连连长的,去年攻打这座山,八连连长牺牲在这条小径上,钢盔掉进草丛。几个月后,钢盔下面的一株嫩竹钻出泥土,把钢盔越顶越高。每天每天,人们都以为它要掉下来了,但是它一直不肯坠落。那竹子戴着咱们上尉的钢盔,站在战场上,固执地表达不朽。钢盔檐儿下面,也就人脸部位那儿,恰好有一对叶儿比真眼睛还晶亮,死盯看每一个路人。
经过钢盔下方时,于典摘下军帽向它摇摇,再戴上。他告诉元音,这是阵地传统,上支部队遗留下来的。每个兵路过这里都得脱帽,否则你就不能活着走下阵地。老穆那次就忘了脱帽,结果叫人抬下去的。
元音说,我不脱。
于典说,当然我也有点害臊,这种迷信事当着战士时不能干,心里跟它解释一两句就算了。但今天我预感不好,你那弹头是不祥之兆。脱帽吧伙计。这儿就我们两人。
不脱。元音仰头盯着半空中的钢盔,又换个角度再看它,说,八连连长的眼睛也挂在那呢,真像。我看你们是害怕它才向它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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