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里,长辈不再是向导,而且根本不存在向导。”淮真试图将这个问题更具象一点,“后喻华人喜欢从从前吸取教训,前喻喜欢展望未来。华人是最为典型的前者,美国则是极端的后者。”
包括后世斩获诸多奖项的电影里,华人电影永远在展现民俗风情,极具吸引与思考的都是旧的部分:卧虎藏龙,颐和园,霸王别姬……美国电影却在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中探索新一代的情怀,除开无数鼎鼎大名科幻著作,淮真觉得最典型是《头号玩家》。
最近这一段时间里,她无数次探究着唐人街与西岸白人冲突的根本原因。
这种天壤之笔的文化体系,大抵可以成为造成这种抵制与排拒至关重要的冲突。
一间特意洒扫出来的礼品店外聚集了不少白人女孩子,凯瑟琳驻足看了一阵。
淮真以个人意见建议道,“也许可以去买一些画黄龙旗的邮票用以珍藏。改朝换代了,从前唐人街堂会的黄龙旗也改换作青天白日旗,黄龙旗邮票已经绝版,老板舍不得销毁,可以留下以供珍藏。”
“绝版”二字对女孩子的吸引力并不一般小。在凯瑟琳怂恿下,黛西也跟进店铺挑选邮票。
淮真仰头,觉得自己手头宽裕了,也要去邮局搜集多一点四十八或者未来的四十九星旗。到以后终于成为五十星的不久将来,这两款邮票都会成为天价。
跟在女孩们后头,淮真见安德烈放慢脚步,有意同她聊天。
“黛西对西泽就像一切普通女孩对帅哥的心血来潮。相信我,去香港前一月,她不停念叨着的还是一名耶鲁毕业的old money。”
“Old money?我想你们都是。”
“若不是这次旅程,她压根记不住小时候那总将她吓哭的隔壁少年。作为她的兄长,我不认为西泽比她看上的任何年轻帅哥好搞定。”
“你怎么会以为我能搞定?”淮真笑道,“我确实和他没有那么熟悉,甚至上一次对他发出礼貌邀请,都被视为僭越。爱情在这片风潮开放国土上任意两个年轻俊男靓女之间萌发,都是无比轻易的事情。但我想不会轻易发生在加州存在于一个共和党排华者——与一名华人之间。尤其是,我是得到他的帮助,才恢复自由。西泽很绅士,也很疏离。My girl是他能给予的最好尊重,我很感激他。”
“相信我,他确实对你十分感兴趣,这件事在他身上极少发生。”
“我当然相信他对我有一些好奇,否则他一定不会在那一通电话以后踏进那一家杂货铺。我记得有讲过,美国人永远在寻找新鲜刺激,而华人却始终容易怀旧。”
这番话还未讲完,安德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淮真从他蓝色眼睛里读到一种离奇的情绪。
带着莫大哀恸,怆然,恍然大悟,甚至还有一些被误解的伤感与委屈。
店铺里人来人往,是流动的,可那一刻安德烈却像是静止。他在悲痛,而那种悲痛不可逆转,无可挽回。
她突然想起一个词。叫做永失吾爱。
淮真吓了一跳。
那一秒过后,凯瑟琳在远处呼喊:“安德烈——”
安德烈顿住,视线从淮真脸上移开,越过她走向凯瑟琳。
她回头看了一眼,心情仍难以平复。但她知道,那一刻他在试图辩解,为他自己,为某一件事。
但他不能说。
否则下一刻,淮真甚至觉得,自己会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女孩的中文名字。
“季淮真。”
西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死一样的沉寂消失了,周围杂乱的英文渐次响起。
“我等太久了,”西泽不想进店铺,大概是在门口等太久等的有些不耐烦,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他们人呢?”
淮真偏偏头,往里看了一眼。
西泽往里挤过去,仍捉着她的手腕,看样子是想连带着她一起带进人群去。
一边走一边抱怨,“季淮真,你能不能给自己起个英文名,比如sophie, ana之类的?”
淮真心里好笑,“你不是会讲广东话吗?”
“语言是工具,不是用来讲一些无比绕口而毫无意义的拼凑词汇。”
“淮真有意义。”
“我不想知道。”
“我记得你的全名可比我的音节长多了。”
“……”
“我知道西泽还可以译作凯撒。”
“……那你知道的可真多。”
“能告诉我你的全名吗?Ceasar Herbert Muhlenberg?”淮真问。
“Ceasar Herbert von Muhlenberg.”
“英译作中文发音可是相当长。”
“我不想听。”
“西泽·赫伯特·冯·穆伦伯格。”
“你见过哪一家翻译公司在翻译时将介词一并翻译进去?”
“可是……”她看过无数嫖二战纳粹佬的文里男主都有“冯”这个姓氏,甚至连百度百科都这么译的。
“你的德文老师没告诉过你von是个介词?”
淮真恍然大悟,连带安德烈的部分也明白了,“所以是来自克劳馥的安德烈,来自穆伦伯格的西泽。”
“可聪明死你了。”
可不吗!可蠢死那些人名翻译与百度百科了。
“中间名是来自母亲?”淮真又问。
“来自我的教父。我从未听说过自己母亲的姓名。”西泽脸色一沉,不再讲话。
淮真也不再多嘴。
周遭推来攘去,也不知究竟谁不守规矩。
正当两人沉默穿行,两人跟前面前不知有个不知趣的谁,“哗——”一声,撑开一把阔大日本印花油纸伞,将去路堵得死死的。
“……”两人盯着那把伞上描绘的樱花与招财猫脸,有些无语凝噎。
招财猫脸后头突然探出一颗大大笑脸,高声说道:“惊喜!”
淮真看见云霞那颗号称“大头龙虾”的脑袋,只想将她塞回油纸伞里去。
云霞继续做了个鬼脸,“逮到你们偷偷约会。”
淮真:“……”
西泽低头沉默看了会,伸出手,轻而易举抽走那把伞,借着身高优势,高高举过人群,将伞合拢,扔到远处货架上。
这下,将伞后头缩头缩脑的两人彻底暴露出来。
那着了橄榄色“甚平”,脚着木屐,个头并不十分高大的清秀男孩子显然是被云霞强迫参与到这场闹剧中来的。他直起身子,抓了抓头发,无奈笑笑,十分抱歉鞠躬。
“Hayakawa?”淮真询问。
那男孩礼貌点点头,“是我。”
淮真恍然大悟,“偷偷约会的到底是谁。”
两人都偷偷笑。
西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