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组织内叫李贞同志,在私人场所还是得叫嫂子!”许子鹤做了一个鬼脸。
“好!不愧是洋博士,公私分明,西方习惯,西方习惯。”
三个人正站在门外寒暄,突然,一辆黄包车“叮铃铃”停在了门口。车上稳稳地走下一位穿长衫的男士。
“啊!是恽先生!”走下车来的男士刚一站定,许子鹤就从熟悉的身材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恽长君的手。
“转眼就是七年,老弟别来无恙?”恽长君看着成熟俊朗的许子鹤,目光中满是关心和爱护。
“日月如梭,一切皆好,只是思念兄长之情日日见长啊!”许子鹤机智地接了问话。
大门外顿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四目相对,感慨万千。许子鹤看出,恽先生苍老了许多。而此时在恽长君的眼中,原来那位十八九岁的青涩小伙,如今已经长成风度翩翩、儒雅稳重的谦谦君子了。
“恽先生,贵夫人怎么没有一道同来?我还给她带了一件礼物呢!”许子鹤见恽长君独自一人,开口问道。
这一问让恽长君一时怔住了。
“快进屋,快进屋!”邓翰生这时说话了。他一手拉着恽长君,一手拉着许子鹤进了屋。邓翰生在拉许子鹤手的时候,轻轻向下顿了两下,提醒许子鹤不要再提这个问题。
屋里已经坐着五个人。其中三位是上海区委宣传部、上海大学人事部和自然科学院的客人,另外两位是德济医堂的主治大夫崔汉俊和夫人。崔汉俊是许子鹤在哥廷根大学的校友,返沪后不但事业有成,还找到了一位貌美可人的女护士夏薇薇作为人生伴侣。夏薇薇的父亲是上海滩有名的银行家夏苓吾,爱女结婚时,就在市区给一对新人购置了一套三层别墅洋楼。
在邓翰生的介绍下,许子鹤逐一与来宾握手寒暄,刚准备坐下,一串门铃声忽然响起。
“子鹤老弟,你是喝了洋墨水的人,西方人聚会喜欢给宾客惊喜。今天就给你一个惊喜,你猜谁到了?”邓翰生问许子鹤。
“从每次门铃声短促且两次门铃声相隔较长的情况来看,来者应该是位女士。”许子鹤思考了一下,很快回答。
邓翰生笑而不答。
李贞向门口走去。
这时,门铃再次响起。
“等一等!这次门铃的响声和刚才的不一样。从每次铃声短促且一声接着一声不间断的情况来看,这回按门铃的换了人,应该是位先生!我向大家保证,门外应该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位嘉宾!”许子鹤肯定地说。
在众人的疑惑中,李贞打开了大门。
一男一女站在门外。
屋内人个个对许子鹤精准的判断瞠目结舌。
“啊!全道兄,馨倩妹!”许子鹤一声大喊。
王全道和许子鹤两人先是按照上学时的老习惯互拍了一下手掌,然后是一阵紧紧相拥,之后,郭馨倩张开双臂走向许子鹤。郭馨倩从德国柏林艺专毕业后回到上海,现在是上海艺专最年轻的讲师,也是学校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家。
“我和全道都是硕士,也沾沾博士的喜气!”大大咧咧的郭馨倩与许子鹤相互拥抱了一下。
“大美人不能只有全道兄一个人抱,这次我也来抱抱!”许子鹤的话一出口,王全道、邓翰生夫妇和恽先生一起哈哈大笑。
“子鹤兄是我的大恩人,没有你柏林万湖的舍命搭救,就是美女成群,一个也搂抱不上啊。”王全道向来直来直去。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笑声。
“你们怎么相互认识?”许子鹤面朝邓翰生,流露出一脸的疑惑不解。
这次是恽长君回答许子鹤的疑问:“我和全道先生在国民党上海中央执行部是同事,一次聊天时偶然提及你,原来都是熟人。”从两人的通信中,许子鹤知道恽先生身兼三职,主编《中国青年》,在上海大学开时事讲座,还兼任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的宣传秘书。而王全道则是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的全职人员,从事党内的武装和军事事务。
宴席开始,邓翰生首先致辞。
“各位朋友,于校长右任先生说过一句话,‘欲建设新民国,当先建设新教育’。国共两党合作,建立上海大学,旨在培养国家亟需之栋梁,经世济民之英才,上大创立未久,校史虽短,进步却速,尤其在文学、语言学、史学、政治学、教育学、经济学、艺术学等领域汇集了一大批优秀教师,他们不但学术造诣精湛,而且率先垂范,施教得法,深受学生喜爱,广受社会认可。但就上大学科专业而言,自然科学领域仍然缺乏学识渊博的知名教授,这与今后国家发展对科学技术的巨大需求极不相称,于校长对此一直是忧心忡忡,为弥补此等缺陷,学校不久前成立了自然科学院,但庙新和尚少。在这个节骨眼上,许子鹤博士从赫赫有名的德国哥廷根大学学成归来,领聘教授加盟我校自然科学院,可谓济困解危,雪中送炭,我代表于校长,代表校方热烈欢迎许子鹤先生的到来!”
众人起立,频频与许子鹤祝酒碰杯。
接下来,恽长君做了即兴演讲。
“偌大一个上海,偌大一个中国,有几所符合民治精神的大学?有几处忧国忧民的讲堂?这是中国国民的耻辱,更是当今教育举办者的耻辱!但上大,两点都做到了,因此,上大的师生不必自感羞愧,而是应该自豪!自豪来之不易,应该感谢国共两党的合作,感谢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策,感谢陈独秀先生、李大钊先生克服重重困难对学校的鼎力支持。刚才翰生说,子鹤博士的归来对上大克服办学人才之短缺是一件特大喜事,我本人十分赞同。但我还要进一步表达的是,子鹤博士的归来,对我党队伍的壮大也是一件喜事,据我所知,我党组织内至今还没有一位国外回来的博士,子鹤填补了这个空白!为什么我对高级知识分子如此重视?因为我相信,今后国家的发展与建设,更为急需子鹤这样的理工科博士!因此,我提议,在座的各位举起酒杯,向了不起的许子鹤博士表示祝贺和欢迎!”
许子鹤同每个人碰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王全道在郭馨倩的怂恿下站了起来,也要讲几句。
“子鹤老弟,一别就是四年,我和馨倩一直盼望你早日回来,现在终于在上海见面了!我们五人几年前在哥廷根的一幕幕,现在回忆起来,犹如昨天发生的一般。汉俊一家在上海,等过一段时间,当阳从柏林回来,我和馨倩做东,咱们去上海最好的饭店,五人重聚首,来他个不醉不休!”
王全道说完这段话,崔汉俊和郭馨倩鼓掌表示认同。一圈人都为他们留德同学的再次见面鼓掌祝贺。
“刚才邓总务长代表于校长欢迎你,长君先生代表贵党欢迎你,那我在代表我们留德校友欢迎你的同时,也斗胆代表国民党欢迎许先生子鹤博士的归来。原因有两点,一是你回到上大,上大是国共两党共同创办的学府,你为上大效力,同时也是为国民党效力,所以我要欢迎你;二是你回到国内,壮大了贵党的力量,为贵党肌体注入了能量异常的新鲜血液,但不要忘了,现在我党孙先生采取‘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之举,贵党发展壮大了,我党的事业自然也将得到极大的扶持,所以我真诚地欢迎你!在欢迎你的同时,我还要向你发出邀请,现在贵党很多成员都以个人名义加入我党,像子鹤老弟这样的人才,我党会随时随地热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