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预感是真的,学生的爱国运动几天后悄然消退了,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唯有清洁工默默用小铁铲费力的铲去公用电话亭上浆糊干透的标语。
我被人扶回了家,静静躺在床上养神。
我坐立不安,百无聊赖的坐进书房,转头看着书架上堆积如山的书,随便翻一本看看,个个字都认得,没意思。我躺倒长椅上,抱出一堆影碟,找了几本最喜欢的“快进”着看,几乎都知道下文,那精美的画面和诱人的意境怎么也无法引起我的共鸣。我打开电脑,游戏都已经翻版很多次了,没意思。打开音响,忧伤的动感的音乐无一不让人厌烦,听不下去。
头上仍然微微隐痛,痛彻心肺,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咬牙切齿,惘然若失,居然破相了。我的眼睛从纱布里躲躲闪闪的发亮,胆怯而好奇的窥视自己,我觉得这样居然还能保持容颜,是不幸的大幸。
心里有一处地方,象海中的一角小小的浮冰,在心里硌得生疼,冷得浸人,稍稍留意,就象冰山势不可挡的钻出海面、遮天蔽日的充塞和凉透整个躯壳。
那块坚冰就是杨雯。
这几天她没有联系我,袁洁也没有,我既想联系她们,却又制止了自己。如果情况有异常,她们都应该联系我的。可是越来越多的疑虑占领了我的闲暇,使得我无法顺畅呼吸和思考。有一丝火苗和一丝阴影在撩拨着我覆盖着我,我越来越想找那个柔弱得象一勺水一片柳--&网--哉梭巡,意犹未尽。
那两组过来掠城报复,可是我煮的白水鸡实在不怎么样,可以的部分已经被我先用筷子尝生熟吃得差不多了,(哪有饿死的厨师?)剩下的佐料都先被本组员瓜分干净,大家实在不愿意用无味的白水鸡置换自己辛苦半天的烧烤,犹豫之下,白水鸡很快也被吃得腻嘴的本组员手撕刀削,当烤全羊一般捧碗蘸佐料吃了。
情况是不妙的,本组老弱病残正精心调剂着各色方便面,所以本组基本也吃饱也吃好了,一个个腆着肚儿打着饱嗝发呆,不断有人向我抱怨:“吃多了,我想吐!”
这次事件有力的证明了我的经济能力和领导能力,“跟着杨逍好玩又有饭吃”深入人心。奠定了我后来组织许多学生活动的基础声望,并创造了进入学生会的政治资本和成功案例。
这件事的后续部分就是其他组员和本组员相继翻脸不认人,逼迫我们退出剩余的班费甚至全款——他们一致怀疑和指定我们有以权谋私的重大嫌疑(主要是我和十四两个班长虚报名目,私吞公款),我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头脑是糊涂的,群众的心态是动荡的,群众的报复是巨大的,虽然我们没有私吞一分钱,不过这话连十四也不信,因为我也不信他,所以为了弥补,我们迅速策划了第二次活动。
那是一次机缘,使得我第一次认识宁倩及她的能力。她是外班的,大约高我们一级,口里总是叼着一根不同颜色的冰棍,却厌恶我抽烟,我说:“妹妹,我们都喜欢叼东西,我喜欢叼烟,你喜欢叼冰棍,狗喜欢叼骨头,都有同样的习惯和爱好,只是分工不同,希望你理解。”她火冒三丈的说:“叫姐姐!——什么,你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宁愿和狗做朋友,也好过你!”我笑笑说:“狗的朋友,哼!”
粉拳如雨=兰花拂穴手+九阴白骨爪+夺命剪刀脚
我开始称呼她为“史罗比”,她拒绝了,我没法指鹿为马,只好起名为“加菲猫”、“阿童木”,她报以老拳,于是才成了“小倩”,本来还有一靓名的——“零钱”。
她有着强烈的抗征服**。
我们拜托她去说服大学附近一个酒店舞厅的大堂经理,我们全系准备在那办一个“扫盲舞会”,其实这主意是十四出的,那厮当时青春痘方消,春心萌动,想合法合理的接触女生,一张舞票转换成饭票。我啐了一口,本来想办成歌会的,不过我民主了一回,两张红榜同时一贴“愿者报名”,十四赢了,理工科男生多,当然趋向跳舞,有十四想法的人是大多数,倾心数理错过花季的高智商低情商孤男狼群般接踵而来,势不可挡——“闻说舞会羔羊好,也拟穿羊袄。惟恐落后只剩草,空口水,看不饱。”舞会的魅力是无穷的,尤其对于有心无胆的光棍们。
十四难得的慷慨,忍痛买了把新剪刀,准备在灯光幽暗的舞场上浑水摸鱼去剪某位倒霉女生的吊带,以活跃气氛,我揭穿了他肮脏的野心,“是想大饱眼福吧?”他在刀头上舐血,我却没法阻止他玩火,私心鄙视他的龌龊。“想吃鸭子就要征得鸭子的同意。”这是我的风格,也是我和十四的分别。十四在课桌上用心填充篆刻着“x大女生一回头,滚滚黄河水倒流。”对我的正义喝斥置若罔闻。那句校园名诗也不是他的发明,不知是哪一代前辈的绝情书,在成都很多中、大学广为流传,十四借温习这首诗,踏着前辈们靠贬低女生增强自信的痕迹,来磨砺自己的刀锋。那时的十五是个唯美主义者,与十四的方式不一,他对女生充满欣赏和赞美,不过遗憾的只是表面而非性格心灵,他的书包里充塞着大量的书刊杂志,上课时埋头耕耘,经常看得一脸通红,目光暧昧。我们集体鄙视他,他反驳说:“我关心女性,从她们的角度去关心她们,她们不也是喜欢看杂志吗?”我揭露他说:“人家看的是时装杂志,你看的是无装杂志,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借用我的语言反驳我:“她们关心的是表面,我关心的是深层次的。”我们公认他是未来的“playboy”名记者。
我看的是卡耐基,十四为了贬低我以抬高自己的信心,定义我和十五看的是同一种类型,他也借用我的话攻击我“十五关心的是表面,你关心的是心理,目的是一样的。”我被玷污了,卡耐基不需要斗犬,门下都是温顺的波斯猫,我只学会微笑以对,以柔克刚,以德服人。十五上了十四的当,误认为卡耐基著作是“男士如何获取女士芳心”之类的武功秘籍,于是狠啃了一上午,翻破了也没发现真理。我问他看出了什么心得,他只是神秘兮兮的告诉我“钻研心理太累太慢了”,我忍住了钻心的痛苦,让他误会我和他是一丘之貉,想挖掘他心理的阴暗面以搭救他不健康的心态。终于得知,十四的真正心得是九眼桥桥栏上的街市文化,在成都“申卫”后那些代表时代特色的牛皮癣文化荡然无存,现在合理合法的转移到了很多网站和小报夹缝,不外乎是什么“无色无味”、“迷幻粉”、“镇魂针”之类的。我唬了一跳,没想到他的心理黑暗到这个地步,可以和“出租车杀手”任达华媲美。
十四准备的是剪刀,十五准备的是一小袋类似奶粉的东西,也就是据说“无色无味”的**粉,可以让人一分钟情不自禁。我赌他们有心没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偷偷置换了他的药物,我说:“我好奇,要看看。”于是在一分钟内情不自禁把那袋粉末换成了杨小梦的味精,把真正的药粉混在几片香肠里喂了杨小梦的白毛狗,观察了很久那狗毫无反应,我脸上微笑,心里暗暗替十五被骗的购药费50元痛心。
这是我隐藏了八年的秘密。
临走时,那狗一片汪洋,呕吐不止,杨小梦愤怒的看着我,我们也愤怒的看着杨小梦,十五咋舌说:“幸好我们没吃多少,否则这会倒地的就是我们。”十四温柔的问杨小梦:“是不是去年的香肠哦?”杨小梦哑然,显然香肠的年代不止。
这些都做好了,我们才开始准备去酒店舞厅谈判,把台词准备好了,结果发现没备选人去,不是缺少人才,是人才太多,等于没有人才。这时候十四向我推荐了号称本系最有办事能力的学生干部宁倩。
我们的宣传价是舞会票每张10元,预计至少要去300人,就是3000元,如果1000元能拿下全场包场,那么我们将有2000营利,偿还全班烧烤费绰绰有余。不过真到告知宁倩时我们才发现巨大的漏洞,因为我们的宣传告示上写的是“女生免费”,那就意味着300人里至少有100人免费,那么我们将失去1000元收入,我们真正的营利应该在1000元,距离1700元的全班退款还是很有差距的。十四张口结舌看着我,我说:“可以分期偿还吧?如果办得好,就可以再办n场,那收入是成千上万的事。”
所以当时宁倩的使命就是以800元谈下舞厅包场费(含赠茶,至于果盘我们决定发动女生自削,也是节目之一,最美丽的女生削出的水果拼盘可以送给舞蹈皇帝皇后)剩下的200元我们决定奖励宁倩。
宁倩扁扁嘴说:“太少了吧提成?”
我们都笑,我喜欢唯利是图的人,充满了上进心。于是说:“多劳多得呀,你如果再往下谈,多的都是你的。”
宁倩想想说:“那你们的意思就是只给1000元嘛,我怎么谈是我的事,比如我谈成了500元包场,你们还是要给我剩下的500元?”
我们高兴的承认。
最后宁倩谈成的价格是300元,她为自己赚了700元。大学生的品牌是无敌的,是商人的最爱。
我们目瞪口呆。
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当然那天的舞会办得很成功,不愉快的插曲就是没有女生穿吊带,十四不小心剪破了十五的羽绒服,十五的药粉不小心被我错喝了。
他们大惊失色的问我“味道怎么样?感觉怎么样?”,我卷了卷舌头说:“很鲜,从明天起,我要吃一个月豆腐了。”
因为他们设计的人是大眼睛“小龙女”,我不得不光天化日下抢过小龙女的水一饮而尽。她不知这三人在搞什么,只是瞪着大眼睛说:“无聊!”听到我的最后一句,居然升级为:“无耻!”
我含笑受了。因为这件事,小龙女对我的印象一直不好——我居然主动抢她喝过的茶(属于嘴唇间接接触),她误会我们在拿她打赌之类的,尤其是“豆腐”那句,她认为自己被我们背后糟蹋而且被我当众亲亵了;而十五也对我印象不好,因为他的50元被我一起喝光了,这帐损失没法算。
这是我一个人偷来的快乐。
我们赚了一笔小钱,因为大堂经理——被宁倩搞定那个,居然劝我们为他平时拉同学参与舞会。大堂是新装修的,经理是刚刚聘任上的,他迫切需要业绩,不辞降价以做广告揽客。他许愿我们几个长期免费,而且今后每100个大学生提成200元给我们,我皱眉想了想说:“算了吧我们不要,每个我们的同学你再降价1元——只要是我们学校的,每人票价9元,另外1元算我们请你跳舞吧。”那年轻的经理觉得我上路,要给我结拜为兄弟,我推辞了;要给我介绍姑娘,我当时说:“我眼里只有那姑娘——看见没?大眼睛那个。”
我替他长期代卖票——这本来就是文艺部经费的来由,文艺部的主要职能就是自筹资金,自组活动。除了“迎新”、“12.9”、“校庆”之类的由学校衬头拨款,“圣诞”、“中秋”、“情人”、“元旦”晚会都是自己鼓捣出来的。其实也不麻烦,就是交代下级成为轮班制度,每天中饭晚饭后摆两张桌子挂几张宣传画,派感情即将要成功的一男一女下级去售票就行了。
烟烫到了手指,烫醒了摇摇椅上自作甜笑一头纱布的我,白日梦醒了。
我居然空想了大半天,我认为这会大概是下午两点二十四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果然是两点二十四分,我欣慰的放下手机。忽然反应过来,我大惊失色的抓起手机,果然是两点二十四分!!!
我懵了。
我决定再试试,我闭上眼睛,脑里努力追寻着那一丝蛛丝马迹,以求证明我有特异功能,脑里不听使唤的暴出犹如电灯泡里的耀眼光丝,妖娆飞舞,好像是三点二十七分。我笑了笑,那不可能!
刚才是两点二十四分,现在怎么会是三点过?时光弹射吧?我随意看了看手机,再次震惊:手机上的时间分明是三点二十七分!
我摔开手机,大吃一惊,到底是我疯了还是手机坏了?
我冲进客厅,客厅那口准时的老钟精确的显示着目前时间——三点一十二分,我欣慰的笑笑,忽然又震住了:我的手机比家里快十五分钟,这个时间是准确的。
那刚才那个两点二十四分怎么回事?
我摇摇脑袋,觉得一定是自己疯了,我决定再试一次。
这次是三点四十三分,我震惊的看着手机,汗如雨下。
时间紊乱了?
我急不可耐的打电话给岳阳,我只能信他。
他说:“什么?不可能吧?你睡昏了?——现在准确时间是三点四十六分。”
我长吁口气,同意他的说法,是我睡昏了。
清凉的解释是我大白天见鬼了,我请他衍生一下,没想到他哆嗦着牙关相扣在电话那头惊呼着说:“你不要再说了,我浑身都起鸡皮子疙瘩了!”知道他正一人独自在家看鬼片,开着所有的灯,我想安慰他几句,给他壮胆,他已神经质的“啪”一声挂了电话,我只能苦笑。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昏吾昏以及人之昏,怕吾怕以及人之怕。我觉得自己这段这么倒霉,应该给自己祈福做点善事,问问小马他瞬间给了我三个答案:文殊院、昭觉寺、宝光寺。成都真是好地方,每当你开始迷信时总有一大堆寺院等你选择。
这三座寺院的功能据小马解说如下:如果你有女友要占她便宜请选择文殊院,原因——不为什么,因为小马曾经那样干过;如果你想找回童趣可以到宝光寺,因为那里有几百个你的化身可以数着玩;如果你真想有所作为可以到昭觉寺,据说那里方丈曾经是一位将军,全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有一位伟人也曾经在该处避难,深得庇护,市民号称那里灵气充盈。
我说:“主要昭觉离你最近吧?”小马今日在地质学院召开管理人员会,距离昭觉寺很近。
我笑笑,那个悠远的古色古香的寺院确实点燃了我的旅游**。我旅游的**很极端,要不就是离家很近的青羊宫或武候祠,要不就是欧洲非洲日本之类的,欧洲不外乎就是几个伟人的墓前默哀个把小时,非洲似乎只有卡萨布兰卡值得一去,日本是到靖国神社庙里去上个厕所,最好是收复以后再去,我一直认为日本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应该对它恢复行使主权。
那天鬼使神差,我坐上新开发的公交线路观光车,鲜花萦绕,绿叶垂吊,象从欧洲小木屋里探头出来的童话人物,我的心里很轻松,明亮宽敞的玻璃窗透光良好,空气中弥漫混杂着车身上的新木新漆味道,虽然刺鼻却很好闻,乘客谈笑风生,和熙的暖风荡在脸上,令我心情愉快。
摇摇晃晃,一路音乐,我不觉迷迷糊糊睡去,脸上的包扎纱布使得我匪气横生,无人惊扰。
车行半途忽醒来,我看见前面座位上换了个女客,一身红装,秀发垂背,一般来说,喜欢红装的少女留恋童年,心理年龄偏小,喜欢追忆。我有些好奇,想看见她的容颜,虽然很怕自己失望。如俚语描述:“背后90分,侧面60分,正面30分”,但还是决定挑战心理承受能力。
有人说成都是个三步一美女的城市,我很客观的说,如果说本市美女如云很明显是自高身价,但是本市女子很会打扮倒是真的。如果你定力奇强请你忍住钻心的痛苦切记不要转到你尾随的美女正面,虽然正面未必是丑女,但是多半距离你的心理定位落差很大,大到你三天食不甘味,恨自己无法责怪造物主,在制造该女正面时短暂的草率了一下。某名人说:若论丑女,西方的丑和东方的丑是不一样的,东方的丑属于造物主的潦草或粗心,西方的丑就完全属于造物主的恶搞了。所以只看背影,成都绝对是一座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你会选择把自己葬身在柳云芙山里,是故“少不入蜀,老不出川”。杜甫草堂的诗、武候祠的联、巴金的家、王建的墓、薛涛的井、文君的酒、都江堰的水、青城山的风、芙蓉花的香、锦官城的纱、龙抄手的麻、峨眉山的茶把成都女子雕摩得玉润珠滑,娟秀水灵,所以这里是个埋葬雄心壮志的地方,多少英雄,包括刘关张,入川容易出川难,历史上本地皇帝几乎都不得善终。刘邦之所以例外,是因为基本属于色盲,既色而盲,抛下阿房宫的始皇遗美去找两民女洗脚,哪有什么品位?所以刘邦幸甚,得了天下;成都幸甚,传了美女族,没有遗祸外地,滋养在天府,一代又一代,无穷匮矣。传到我这一代,几乎是精中之精,品上之品,虽然名过其实,不过相差好莱坞那种一步三美女还是距离不远的——我是指背影。
天下美女在中国,中国美女在四川,四川美女在成都,成都美女在春熙路、商业街,这两条名街的交汇点是灵气美气最汇聚的地方,目前这个交汇点正中心四十平方米堵塞着一辆公交车,动弹不得,车上女子清一色全是美女,因为今天是成都形象大使的竞选日,根据报纸揭示,这些佳丽是趁下午没活动的空闲时候,自发组织去昭觉寺北郊熊猫基地献爱心的,所以我有幸得以乘坐,否则有机无会。她们的正面我几乎都看过,全是国色天香,绝色尤物,唯有我前面这个红衣女郎,所有车上的成都美女都嫉妒的一霎不霎凝视着她,自惭形秽,汗落粉颊。
所以我不敢看她的正面。
她的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轻轻咳嗽,感觉是金花婆婆和殷离在一起,中年妇女话很多,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很快,带着浓重的乡音,车上很多人都一脸茫然,估计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惜我能听懂,她说的是云南话。
因为我在云南生活了八年,那是个如梦如画的地方,我终身难忘。
这个红衣女郎是云南的?我有些惊喜,期望值攀升,可惜遗憾自己一脸伤痕,没法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还是回避为上。
她几乎不开口,只是静静在听,她似乎在手里玩着什么东西,所以一直没有抬头,我连她的侧面也无法得见。
车至终点,她扶那中年妇女,在大家的注视下慢慢下了车。
车上的人似乎被她的容颜吸引住了或勾去了魂魄,静如止水,只怕一根针落在地上也会寂然无声,那针定会变成有磁性的针,屏息闭气,定定痴痴发呆,指着她离去的方向。
我当然不会连一根针都不如。
所以我跟了下去。
现在是我躲藏着避免看见她的正面侧面,我默默跟在她身后,看见她面前的人群波开浪分似的无言让开,喧闹的人群一下变得优雅而平和,卖水果的小贩一手拿着秤一手拿着准备作假的大块磁铁呆呆凝视,嬉戏的小男孩张目结舌的停止住了身形,鼻涕在风中徐徐下垂,他们踮起了脚尖挺起了小小的胸膛。路口两车相撞,此刻剑拔弩张,小货车司机手里拿着准备攻击对方的石头悄悄放下,云游僧忘了念佛,手里的佛珠垂落乞丐面前的小盆,乞丐按住小盆避免声音过噪惊吓了这美人,算命的瞎子纷纷摘下了墨镜,长颈仰望,可以挂上非洲美少女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颈圈。
我有种狐假虎威的战栗,那人定美得令人窒息,真正的美,不会令人产生占有或控制**的,只会令人想放弃,放弃自身所有东西,遗忘自身所有东西。
现在我就遗忘了自己,直到那一声佛珠落盆,才让我如梦初醒,她大概习惯了被人这样注视,只是微微低了头慢慢走路。我看着那个绝美的身影,正在回忆当年我的经历,忽然听到她没话找话冒了一句:“妈,我们客(去)算命!”
若论语声,北京美女清亮爽朗,有如西瓜羹;香港美女细声无骨,有如棉花糖;苏杭美女软语呢喃,有如桂花糕;长沙美女婉转柔嫩,有如叮叮糖;重庆美女清脆撩人,有如绿豆沙;成都美女温雅纤柔,有如薄荷糖;昆明美女铿锵蹦玉,有若冰糖水。
云南的民族魅力之所以诱人,倒不是因为多民族,而是因为有两个最争气的少数民族,能舞者傣族,能歌者白族。据说中国五十六个民族里,身材最好的就是傣族儿女,声音最美的就是白族人家。
跳舞的出了杨丽萍,唱歌的出了阿诗玛。
所以我武断她是云南白族的。
中年妇女笑了:“你去吧,我去买点香蜡钱纸。”
她顿失矜持的蹦跳着奔向昭觉寺门外的算命团,地上都是神算子,道行难断,满地道僧隐士,她犯了疑,不知何去何从。
我灵机一动,趁她不备,飞快奔向一个坐地的邋遢和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给他一百元,小声叮嘱:“帮我把她和我说成一对儿!”他震惊的望着我,我补充一句:“说得好再给你一百!”
那和尚解事的点点头,看得出是老江湖了,我反倒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你不能要她的钱,要主动免费拉着她算哦!”
和尚忽然朝我眨眨眼,一脸紧张,我略回头看看,心跳如雷,她果真貌若天仙,可惜只见侧面,似乎已经要转向这头了,我定了定神闪开。
我躲到旁边要了碗豆花稀饭,心里欣慰,看来她没发觉我。我背对她不过三米,既可闻其声,也不必担心被她看见了。
她路过那摊,那和尚主动招呼她:“这位小姐!”
她止了步,半响我听不到人声。顿觉奇怪,当我回头时,她正与和尚窃窃私语,我小心的捧着肮脏的塑料碗倒退,缩短与她的距离,以偷听她的谈话。
她失望的说:“你听不懂我的话?”
和尚说:“听得懂,但是”
她有些急躁的说:“那不就成了!——你收我的钱,待会那个人是我妈妈,你只能说她身体很好,长命百岁,说我会很幸福很孝顺哦。——算得好我再给你加钱。”
不光和尚,连我也懵了。
我转过头,那和尚非常无奈的望着我,一脸无辜。
她到底要干嘛?
和尚在发呆,她略有惊慌的转头回顾,那个中年妇女——她的母亲已经买好一大袋香蜡钱纸向她走来。
我们的目光那一瞬曾有交叉交会,她一怔,我也一怔。
她是很美,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云南点苍山上忽然阳光明媚,拨开洁白如雪的云朵,秀丽如天蓝色月亮的洱海,拍击海边金黄的细沙,风轻轻摇动白玉扇贝般的白帆,掠过点点红嘴海鸥,有个白族仙女,抹去嘴边清凉的泉水残滴,一笑倾海,再笑倾国,她驾上云层,翩翩作舞,娇艳如粉红桃花,笑眼盈盈,清露点点。
她一怔,也许是看见我的狰狞了吧,我记起自己的纱布包装实在不妙。不过即使我就是潘安,在她明如春水的眼光下,怕也只能自卑自惭。
半碗豆花稀饭倾斜,点点滴滴流落我的鞋面裤脚。
我被她的目光点了穴道,变成一具兵马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