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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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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经历一番生死肉博,危机尚未尽去,形容狼狈,就遇到了醉鬼挡路…… 李瑶想的是,这少年明显喝多了耍酒疯,不知道在哪儿把大衣裳脱了,醉死在这里,只是穿这么少睡觉,会不会被冻死? 周尧想的却是,这里离冰湖着实太近,时间点也太过凑巧,方才那些事――这人有没有看到? 心里阴谋论,动作上还是没忍住,他把自己外袍脱了一件,盖在酒鬼少年身上。 别真冻死了! 这日天气实在寒冷,大雪一直未停,周尧本就不会武功,是个怕冷体质,先前脱了厚毛披风给李瑶,现又脱了短袄给少年……他狠狠打了个颤,手脚不受控制的微微抖了起来。 李瑶肃然起敬:“周哥哥真是心善!” 周尧面色一僵。 他其实……并不是圣母,善心多的没地方使,方才不就辣手杀了个人?只是他觉得,在不知道陌生人品性前,不能先以恶意忖之,恶迹昭著的,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可无辜的普通人,不应该一照面就疑以恶意,恶劣对待。 不管这少年是什么人,目前状况,应该帮忙。 但他显然不会承认,回过身,一脸严肃认真:“非我心善,只是他这般情况,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的确,现在是非常时机! 李瑶瞬间也理解了,跟着严肃认真的点头:“那咱们带上他,尽快找处厢房安顿。” “正是此理。”周尧点点头,看着小姑娘:“自己能走么?” 李瑶摇摇摆摆站好:“可以,周哥哥扶着他吧!” 周尧就架住少年的胳膊,连扛带拉的把人带了起来:“走吧。” 雪天路滑,李瑶是个瘦弱娇养的小姑娘,前番又是浸冰水又是死命挣扎,身上没多少力气,话说的硬气,实则走路很是勉强,摇摇晃晃特别慢,好像下一刻就能摔倒。 周尧呢,是个弱鸡少年,十七岁了跟普通十五岁的少年差不多高,瘦的皮包骨,一阵风就能吹倒,刚刚一番体力剧烈耗费,现在走路不滑已经很厉害,再承上一只醉鬼的重量――哪怕这醉鬼是个少年,并不壮,也已经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三人拖拖拉拉的走,大雪天,十分艰难,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周尧不求别的,只求接下来顺利,哪怕累成狗呢…… 谁知上天完全听不到他的祈祷,怕什么,就来什么。 三人正艰难的走,突然侧里传来脚步声,有人经过! 脚步杂乱,人声嘈杂,还不只一个! 李瑶听出了其中一人的声音,眼圈立刻红了:“是,是……四皇子的人!” 因家中利益关系,她最怕见到四皇子的人,尤其此刻,她身上湿透,没有婢女,定会被拿来嚼舌说事! “我不想被他们看到……” 李瑶声音颤抖,眼泪都下来了。 周尧很理解,四下看了看,指着旁边树丛:“咱们去那里躲一会儿。” 李瑶立刻点头,两人架着醉酒少年,悄悄挪了过去,放轻了脚步声,也不敢说话。 “噫――少爷棱喝,还棱――” 他们倒是警惕注意了,却忘了这个酒鬼! 周尧眼疾手快的去捂少年的嘴,差点急炸:“祖宗,你小声点!” 醉酒少年显然是听不到周尧说话的,嘴里还在乌拉乌拉说梦话,好在周尧手捂紧了些,他这点动静,根本传不出去。 可惜少年之前动静,已经足够引人过来了。 “那边好像有声音?” “走,去看看。” 一群锦帽貂裘的华服青年走了过来。 与之前周尧遇到的跟在楚熠身边的纨绔少年不同,这群人明显年纪略长,衣服颜色样式并不花哨,神色形容也略稳重,甚至能看出来,有些人,已经进朝为官。 李瑶手掩着唇,小声说:“那两个穿葛色,石青色衣服的,就是四皇子的人,他们身后站着的,也是。” 周尧点了点头。 听这群人话音,应是结伴而来,去往什么地方,路遇此处有声音,就过来看看。庆幸的是,这群人都是文人,没有会武功的,只要视野里看不到三人,就不会多有疑惑。 “听错了吧?这里哪有人?” “可我刚刚明明听到这里有声音――” “没错我也听到了!” “如今宫中重宝失窃,所有人为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我等当小心为上,有疑,自该过来看看的……” “哟,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只有四皇子操心,我们大皇子就不管了似的!” “我有说错?今时情境,只有四皇子想着缉盗,大皇子在哪?吟诗还是作赋?还是无关痛痒的伤春悲秋怜爱子民?” “大皇子仁善,以民为先,自是不如四皇子暴戾,杀人不眨眼,这种杀贼游戏最喜欢玩!” “对待恶人,自该用重典,否则哪里会知道错,会知道怕,会痛改前非?衙门里过堂还能用个刑呢,大皇子这般假仁假义,可知道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 “你――” “我怎么了?” “你无理取闹!” “你才无理取闹!” 两边竟然吵起来了…… 周尧眼睛睁圆,看的目瞪口呆。 李瑶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点了点,轻声道:“那几个……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宽厚,待人以慈,下面人就略大胆了些,什么都敢说……” 周尧淡定的抹了把脸,转头时已是云淡风轻,一脸春风般的温和:“不用管他们,咱们躲好就是。” “诸位莫急,宝物丢失,皇上震怒,大皇子四皇子压力已经很大,咱们就别再互相拱火啦,解决问题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一个白衫男子走了出来,五官清秀脸上带笑,声音很是轻柔,仿佛能拂去人们心底所有灰尘,“这地方不小,不如大家分为两队,查看一番?” 他站出来的时机恰恰好,昂着头挺着胸,自带一股优雅贵气,立刻让两边熄了火。 大家还直接照他建议来了,自发分成两队,一队一边,开始查看四周。 因他这炫酷登场方式,周尧对旁的人没什么印象,偏记住了这白衫男子的相貌。 接下来,他就没时间关注其它了,因为有几个人,正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们藏身之所是一小片灌木丛,只要扒拉开面前枯枝,一准暴露! 李瑶小姑娘吓的声音都抖了:“怎,怎么办?” “没事。”周尧安慰着小姑娘。 他手里捂着酒醉少年的嘴,想着,要是不行,只能出终极大招――学猫叫了。 猫叫要是不好使,只有自己跳出去引开视线。 他一个质子,不可能是贼,安全定是无虞,嘲笑奚落什么的,大概免不了。 他不担心这个,自能妥善处理,只担心自己不在,这一个小姑娘一个小醉鬼,怎么走到安全地方? 正想着,对方近了。 越来越近。 脚尖就在离灌木丛外,至多不过两尺! 袖子被紧紧抓住,不用想,定是小姑娘的手。 周尧眯眼,难道真的要学猫叫么? 一息,两息…… 这人的脚又近了一尺! 周尧一闭眼,下定决心,张开了嘴―― “喵!” 哪来的猫! “哪来的猫!” 同周尧一样,灌木丛前青年顿住了,惊讶的指着地上小东西。 周尧也瞪着那小东西。 他就说,他虽打定了主意,可也只是张开了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怎么就有猫叫声传出?他不可能有什么隐藏技能,不动就能发出真假难辩的猫叫,肯定是有猫么! 这小猫非常小,应该还是个小奶猫,身上毛茸茸的,弓着身子,呲着小牙,之所以叫的那么惨烈,是因为走过来的这人踩到了它的尾巴。 它身上毛色全黑,只有四只爪是白色,藏在暗暗的灌木丛,所以才没被看到。 对着这样的小东西,没人能狠得下心。 踩着它的人赶紧后退两步:“抱歉啊,没看到你。” 旁边人跟着围了过来,盯着小猫看:“还以为什么动静呢,原来是只猫啊。” “长的还挺可爱。” “就是小太了,毛还炸着呢。” 小猫被盯的浑身发毛,毛毛炸起更高:“喵!” 小奶音叫的还挺霸道,透着股子威胁味道。 众人就乐了。 “得得,不惹你,你玩吧,我们走啦!” 同来时一样,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走了。 人走完,小猫方才转身,乌溜溜的眼睛瞪着周尧三人。 它下巴高高抬起,往下看着的人的样子颇有几分王之蔑视的味道。 周尧:……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们这就走。” ……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厢房,李瑶进了屋,坐下就站不起来了,虚弱的靠着椅子:“麻烦周哥哥了。” “倒没什么麻烦的,”周尧身体打抖,唇色被冻的青白,“只是你的丫鬟,怎么联系?” “方才我丢了枚两环钗环在地上,过不不久,她们就能找过来了。” 周尧:……这操作不错,姑娘你很聪明啊。 李瑶脸微红,清咳两声,别开头:“我这里马上会来人,不用周哥哥惦记,倒是这位公子――”她指了指呼噜震天,身上脸上脏成花猫的少年,“总这样不是个事,周哥哥不如赶紧带他安顿?” 小姑娘话说的隐晦,周尧却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孤男寡女的,她这是想避嫌。 周尧今日行为只为救人,不为结仇,自然成全:“你一个人,可以么?” “嗯,”李瑶脸又红了些,“不用一盏茶,我的丫鬟就能找过来。” 她对自己的护卫力量有信心。 偷偷跑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底下人肯定都急坏了,各处搜索是免不了的,她投钗环的位置很特殊,是照着自己独有经验和规律来的,别人认不出,她的人一定能认出来! 既然如此,周尧也不愿坏了小姑娘的打算,艰难架起酒醉少年,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开了厢房。 今次宴席,设在城内锦花庭。 这里原是前朝王爷花大价钱造的园子,其间精美奢华程度令人难以想象,因大家都很喜欢这处,谁都来争,最后结果就是达成协议,不归于任何一人所有,唯地位极高,钱财亦极丰之人,方能斥巨款办宴,席请八方。 此次皇家举宴,倒是便宜了周尧这个外来人,跟着进来开了开眼界。 宴席一开三天,今天是头一天,为方便客人们中间休息,所有受邀客人,都是有房间住的,周尧自然也有。 可他的身份……说尊贵很尊贵,大周二皇子呢,说不尊贵么,又很拿不出手,他是被没用的大周帝放弃的没用质子。 几番因素考虑,他的房间,就被安排到了园子最偏僻之处。 周尧本是不嫌的,可架着个醉鬼吭哧吭哧走这么一路,腰都快压弯了…… 真是好远啊!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把醉鬼少年放到床上,周尧活动活动了手臂,看到极为清冷,连个炭盆都没有的室内……垂眉苦笑。 果然,质子的日子不好过啊。 话说的好听,姿态装的再傲气,实际日子骗不了人。 大雪漫天,滴水成冰,房间在最偏僻的地方也就罢了,没炭火取暖,没下人使唤,没热水可用,甚至连摆设,都没几个。基本的床,桌,椅,小衣柜外,什么都没有。 仔细看看,连窗户纸都是破的。 好歹有屋遮风。 周尧叹着气,颓然坐到椅上,调整休息。 他闭上眼睛,思维发散,细细思索方才的事…… 救了本该丢命的李瑶,大皇子听到消息,应该还是会生气,但不会直接和四皇子扛起来,没几日就真刀实枪的干。他们不搞起来,赖大人就不会死,国内形势就不会那么乱,有利于他找舅舅。 他做到了。 可接下来呢? 楚国早晚要打仗,还是大仗,百姓跟着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这里不能久留。 而且那个顶替他的身份的人,明年春末,就会在吴地活动起来。 无论他找不找得到舅舅,要保住自己身份,明年春,就得去往吴地。 找回身份后呢? 要干什么? 自然是……先杀了胆敢顶替他的人,再杀回大周都城,好好问一问兄长,为何要杀他!既然兄长无德无才不能担皇家重任,复兴天下,不如由他代为!还有封姜…… 上辈子第一次见到封姜,就是在吴地。 明年初夏,端午节后,六月六之前,封姜会经过一处拱桥。具体是哪日,他想不起来,但这个时间段,不会错,只要他好好守着,就能等到。 所以无论如何,明年,他都得去吴地,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再和封姜重逢。 封姜这个人很神秘,至今,他都不知道封姜家乡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想找到,只有凭着前世记忆…… 如今状况,不如先从李瑶的救命恩人开始,接触大皇子,让大皇子对他熟悉起来,日后能证明他的身份,如果能给他一份盖着楚地玉玺的文碟,就更好了。 还可以借助大皇子身份,打探舅舅的踪迹…… 周尧这一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窗外呜啸声不断,寒风不断的拍打着窗户,意识回归,他觉得更冷了。 再看床上,少年酒劲大概过去了一点,正紧紧裹着被子,嘴里嘟哝有声。似是还嫌裹的不够紧,少年把身体缩了又缩,往墙里靠了又靠,试图更暖和一点。 就这样,他还嫌委屈,扁着嘴,可怜兮兮的,小小声说梦话:“哥……我听话……你亲亲我……就一下……” 是梦到小时候了吧,还撒娇呢! 周尧半点讨厌情绪都没有。 他很羡慕。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可以撒娇的人。 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记忆不深;宫人面前,再难再苦,他也得振作,给他们以希望;舅舅,尽管疼他,但见面不多,他有孺慕,也有不愿连累麻烦的心结,不敢靠太近。 唯有封姜…… 做了恋人好像可以,但他们一直未能互相知悉心意。 这人生,还真是失败无比! 周尧叹着气站起,找到桌下高壶,准备去打壶热水。 走了两步,他突然转身,冲着床上蚕茧般的身影,十分认真的说:“我不是为了照顾你,要给你擦脸擦手,是我也冷了,想喝点热茶。” 说完回身就走,到得门前,又想起一句,转身补道:“还有李瑶,我这是要去打听一下,她哥哥过去接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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