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海关攻守之战,原本因为鹰司原的介入,战事已明朗化,国军受不住。可在这紧要关头,作为指挥官的鹰司原却擅离职守,在夺回珊海关后就被潜回日本,上海将等待新的指挥官接手。
听到这则消息,上海人并无多大喜气,毕竟鹰司原任职以来并没有做多大伤害中国人的事,对于他的离职,也没有多大的感触,可毕竟是日本人,这事也为了即将到临的新年添了一丝喜庆。
而林宇锡听到消息后也愣了一秒后,又笑得阴深深的,得意的模样看起来奸诈无比。
唐念那边完全被封了消息,只是偶尔想起鹰司原来,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一丝孩子气的得意和深深的怨念。
第一次被人说了喜欢,这也是证明他还是有人喜爱的,可是对于林宇锡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难免有些遗憾。
有时候,他难以自制的讨厌起这样的自己,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得到锡的疼爱已属不易,可自己还如此心怀不满,想要锡更多的,不是宠物的疼爱。
除夕的前两天,林宇锡就不去公司了,陪着唐念在各个街道庙口转悠,置办年货,参拜神佛。
他本不信这些,奈何看见小家伙一脸认真恭敬的模样,他也只能吞下不满,乖乖的陪在身边。可对于问他求了什么,他却百般不说,惹得他非常不满。
拖唐念的福,一直沉寂多年的林宅,在他的感染下,在今年也多了不止一丝的年味,下人们看着自家主子不易往日过年的冰冷落寂的脸,心中都不由的感谢唐念。
“蛋蛋,过来。”坐在沙发上被冷落的男人很不满,终于开口把兴奋过度的小人儿喊过来。
“哦。”软软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红色的福字,交给身边的下人,才从门口走进去,乖乖的坐在锡的旁边,纯净的大眼睛亮闪闪的,让人移不开眼。
将云给他榨的鲜果汁温热了拿给他,又把他的小帽子拿掉,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擦着他的细汗,他嗔怪。“那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你凑什么热闹,也不怕累着。”
放下果汁,他甜甜一笑,闪花了男人的眼。“我不怕累,以前过年的时候总在下雪,娘亲和姐姐都不让我出去,今年我身子好不容易没事了,我一定要好好的过年。”
捞起旁边的身子放在自己腿上,捏捏他的小脸蛋问道。“你想回去过年吗?”蛋蛋爱凑热闹,不少佣人都要回去过年,这林家宅大人少,难免会冷清,若是蛋蛋想回去过年,他也没什么好反对。反正当初置办年货的时候也都多置办了一份送去给他的娘亲,若他回去了也不怕没好东西。
抱着熟悉的脖颈,他愣住,看着锡没有任何不同表情的脸,不知为何他却感受到了一丝落寞。“那锡呢?锡的亲人要来这里吗?”
是啊,锡的亲人来这里的话,自己在这里的确会不好吧,他低着头闷闷的想着。
挑起他精致的下巴不让他逃离,看着他不懂任何掩饰的伤心,他不由的亲亲他的小嘴,却不答话,抱起他向二楼走去。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到锡很难受,很难受,他不知该如何,连先前的委屈也忘得一干二净,担忧的望着林宇锡,乖乖的任他抱着。
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面前,他也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情绪,这其实也是另一种变相的信任。
抱着他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坐下,他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蛋蛋的小脸娓娓道来。
“我十二岁之前,生活在一个大宅子里,我的爷爷、父母、伯伯婶婶、表Xiong-Di、表姐妹、仆人丫鬟一大堆,我从未感到过寂寞,父母疼我爱我,爷爷也对我有很大的寄望,我也不负所托,从小聪明伶俐,深得他们的欢心,我爹是长子,家族的事业本就该他继承,可他却无心高高在上的职务,只想和我母亲平平淡淡,携手云游,爷爷也并不逼他们,将一切希望都落在我的头上,可是我的叔叔婶婶不满爷爷将偌大的家族事业交到还是一个孩子的手上,在我和父母一次外出,出了车祸,我父母为了保护我,将我第一时间扔下车,可是,他们却没有逃出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车毁人亡…。”回忆起往事,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可敏感如唐念,却深深的感受到他的伤心,泪花闪烁,抱着他的脖颈难过的摇着小脑袋,不要他再说。可是他却反过来亲亲宝贝的泪眼,安慰着他继续道“爷爷受不了打击,也在一夜之间消沉病重,写出遗嘱,将林家交予给我之后,便去了。那时我还躺在病床上,叔叔婶婶拿到遗嘱却都选择不做声,将遗嘱撕了粉碎,又将我赶出府,分了家产。”
“那时我还小,在失去双亲和最疼爱我的爷爷之后又被所谓的亲人赶出府,心下真可谓是了无生趣,我甚至想到了死,可是却被闻声赶来的父亲的好友救了起来,试着帮我联系另一位远在他乡的一位叔父,又将我送到国外,认识了现在的军,也多亏他的照顾我在国外生活得好好的,我在国外生活了半年,被闻讯赶来的叔父找到,带我回了国,在叔父的帮助下,我才知道,原来那起车祸全来自我那些利欲熏心的叔叔所做,他们原本想将我一家子全埋在车祸中,却没想到我逃了出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家里杀了我,便把我扔出府,派了杀手杀我,还在父亲的朋友及时救了我,将我送到国外,才买下我一条命,可是我的一条命却将他们全家的命搭上了,我走后,他们被无良的叔叔盯上残忍的杀害,那时候,我心里除了想着报仇没有其他,事实上,我也报了仇,将我那些所谓的亲人赶尽杀绝,到最后他们说我是白眼狼,说我是恶魔,连亲人都不放过,可是他们在设计杀害我父母时可想过亲情?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却已经尝过了人间所有的生离死别、背叛和伤害,到现在为止,我的双手都不知道沾惹了多少鲜血。”他不知道为何会想要在单纯的蛋蛋面前说出来,抱着他的双手都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他也害怕,怕从蛋蛋口中听到说自己是恶魔的话,任何人可以说,可从蛋蛋口中听到,他却觉得窒息。
这些话简洁,其中的曲曲折折,苦难和狠毒并没有说出来,可还是让他忍不住伤伤心心的痛哭,抱着锡脖颈的双手更加用力,顶着一张哭花的小脸看着林宇锡。“不、不要这样,锡。”他抽抽搭搭的哭着,看着锡紧绷的下颌,他不断抽上前,怜惜的吻着他的下巴、嘴。“呜…不要这样伤心,锡,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你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他还在伤心的哭着,回答他的是窒息的拥抱,仿佛要将他勒到骨血中连在一起,平时最怕疼的他,却毫不介意,也死死的抱着这个禁锢他的男人宽阔的肩膀。
任何人在听过他的事后,第一反应便是,这人小小年纪却如此心狠手辣,堪比修罗。可是现在,他第一次将埋在心底的难言的事情说出来,本做好接受恐惧眸子的心情,却因为人儿一句‘不要难过,我陪着你’统统丢到脑后。
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有热热的液体滑落,他哭得更加伤心,完全没有对这将大脑袋埋在他肩窝的高大男人的恐惧,有的只是心疼。
想他十二、三岁时,爹虽常常动手打他,可是娘亲和姐姐却爱极了他,跟锡比起来,他简直就是幸福得很。
当泪从眼中划过,他才是最震惊的那个,记得最后一次流泪却是双亲去世的那年了,从那以后,他的心冰封坚定的谁也撼动不了,现如今却因为蛋蛋的一句话却流了泪,说是恐惧也不为过。
原以为对蛋蛋的热情会因为在一起久了而变淡,可是约在一起,蛋蛋的善良,单纯,越来越无法让他做到最初的冷漠,他喜欢蛋蛋,这毋庸置疑,可是否是那种至死不渝的爱,他却不敢肯定。
到最后,他哭得比人家正主还要伤心百倍,相比下来,林宇锡落了两滴泪,便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了,反过来安慰已经停不下来的他。
“好了好了,蛋蛋,不要哭了。”他的小身子在怀中轻颤,打着嗝,一脸的难受劲,把他弄得不知所措,连忙喂了两口水,才慢慢稳定下来,心中的冰冷,却因为他的泪水慢慢融化,温暖起来。
“锡,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窝在锡的怀中,他哭哑的嗓子软软道,几乎要融化了男人的心。
“蛋蛋,不准勉强自己。”亲亲小宝贝红肿的鼻头,他故作严肃。
他连忙摇摇头,紧张的拽着男人胸前的衣。“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本来就打算在这里陪着你的,不然、不然就不会打扮屋子了。”说道最后,他的小脸也不争气的红了,声音也软了下去。
闻言,他才露出微笑,吻吻小宝贝淡粉的嘴,看着他连耳垂也红了起来才得意的笑出声。“好,那我便初二陪你回家拜年,我还有一位叔父,当初就是他把我带回国,在身边帮助我的,这个人你也见过,就是酒厅的李总管,他住在法租界,等陪你回了家,我们去拜访他。”
仿佛是正式拜见家长,他暖心的抱着怀中的宝贝,笑得温柔,在唐念面前,他从未吝啬过自己的微笑,却没发现窝在他肩窝的小脑袋,在听到他说去拜见李总管时,霎时白了身心的脸庞。
怀中没有声响,他亲亲蛋蛋的发顶,疑惑道“怎么了,蛋蛋?不想跟我去见叔父吗?”
听到锡紧张的声音,他连忙摇摇头,不善撒谎的他磕碜道。“没、没有,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叔父姓李。”
“哦,他和我父亲是同父异母的Xiong-Di,那时我爷爷风流,姨娘娶了好几房,爷爷宠他娘,应了他娘亲的要求,跟着她娘亲姓,他跟我父亲关系很好,家里出事那会,他正带着他娘回了娘家。”
“哦。”他没怎么听,脑海里却一直晃悠着被关在柜子里听到的话。咬着下唇,他连忙稳住快要落下的泪水,不敢让锡看见,讨厌他的自私和不满。锡已经对他很好很好了,不能再不满了。
想到这,他不禁往锡的怀中更加缩了缩,想接济着林宇锡的体温来融化所有的冰冷。不可以的,不可以让锡讨厌的。
以为怀中的小人儿在撒娇,他也帮助他,往怀里带,当然,他非常乐意。
“锡,我们下去找小肉团玩吧。”小肉团是那条小白狗的名字,因为爱吃肉,长得圆滚滚的,所有被冠名为小肉团,对于这个名字林宇锡看着他兴奋的眸子也只能应允,总比来福、旺财来的好听点。
对于这个提议他没意见,让他跟着小肉团玩,总比看他站在门口吹着冷风贴对联来的好。所以宠溺的点点头,亲亲他的额发。“恩,你下去玩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准出去。”
“哦。”他要什么,林宇锡是一万个答应,可是关于到他的身体,林宇锡是一万个不答应,不想让他担心,他也很乖巧的听话。就算觉得锡不能陪着自己,还要忙有些不开心,却还是懂事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深邃的眸子带着点点温柔看着娇小的背影离去后,又恢复了冰冷,走进隔壁的书房,见毕爷已经站在里面翘着二郎腿却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笔直的站着,没有丝毫的多余,他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尽管比毕爷矮了一截,全身散发的气场却强大到,让毕爷不敢直视。
“说吧。”靠在椅背上,半垂下的眼眸里的深邃冰冷完全没有在蛋蛋面前的温柔和宠溺,此时此刻,他是林宇锡,是闻之又爱又恨的掌权者。
“跟计划中一样,那边已经强大起来,你叔、呃,李东辰已经注意到,却没一时半刻没办法动摇,日本人那边已经重新派了人过来管上海,听说此人好色贪财,只是祖上传下的官爵,现在已经在半路,需不需要。”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只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等着的回答是林宇锡手指敲着扶手发出的沉重声,垂下的眼睑看不清写着什么,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如一把利剑看着毕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让对面的人头皮发麻。“不需要,等他到了上海,让那边跟他搞好关系,计划有变,我要提前完成。”
“是”没有任何的质疑,他的命令是唯一的命令。
“回去吧,从地道中走,不要让人看见,你们都放几天假,陪家人过好这个年,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年过了,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是”不能怪他迟疑,这可是他听老板讲得最多的一次话了。心下却不免佩服唐念的本事。却只一瞬间,他便丢下疑虑,转身走了,来无声息,去无声息。
待毕海走了,他才想起蛋蛋纯净的笑脸,眸中多了一丝温柔。这几天可能是接下来的日子中最平静的日子了,他得好好陪着他的小宝贝玩乐。
事不迟疑,他站起身,向楼下走去,隐隐听到蛋蛋清脆的笑声和小肉团的叫声,他的高大的背影也染上一层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