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顾湮青按住祁秦落子的手,看着他道:“你仔细看看,还要下在这里吗?这可不是你往日的水准。”
眼前人乌黑澄澈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被这么注视着,仿佛他的世界只有自己。
祁秦一时有些无措地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眼里掩饰不去的爱恋。
因为太爱,所以容不得有一丝会导致他疏离自己的意外,他爱的太过卑微,不敢去用此刻的朋友关系去触碰界限,不敢拿如今的距离,去赌一个未知的结局。
“你可要专心一点,不然我可不陪你下了。”
见祁秦不语,顾湮青调笑着说道。
“抱歉,是我晃神了。”
祁秦低低地道歉,垂眸看向棋盘,凝眉半响后才落下一子。
这一子就将西北角的一簇黑色云子打入了死局,顾湮青却不以为忤,反而畅怀的笑了起来。
“这样才是你的水准,不然以你刚刚的状态,这局棋下起来可是索然无味。”
见顾湮青展颜,祁秦虽觉得心下沉重,但心情还是畅快了些,是以他笑道:
“那你可要提起精神了,不然输了可不好看。”
“这是自然。”
顾湮青斜他一眼,话里的信心满满。
祁秦见状低低地笑了起来,嗓音如玉,却带着满满的清朗磁性。
顾湮青看着自己西北角的一簇云子,蹙眉思考,半响他眼眸一亮,却是将手中云子落在了与其并无关联的地方,但云子一落下,整个棋局的局势就变了。
原本被白子围起的西北角,此刻已然改变,将它旁边的一簇白子反围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几次下来,谁也没有占上风。
顾湮青伸手端茶浅啜,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窗口,顿时一怔,外面的天色已然变黑,没想到他们竟下了整整一下午。
将茶盏放回去,顾湮青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道:
“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
祁秦在他站起来也随之站了起来,听见这话,看了看窗外,温和笑道:
“何不与我抵足而眠?正好许久不见湮青,我也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呢!”
顾湮青朝外走的步伐微微一顿,继而有重新迈开步子,他头也没回的拒绝道:
“不必了,反正也不是很远,我还是回去吧。”
因背对着祁秦,所以顾湮青并没有发现他身后的人在听见这句话时,嘴角噙着的温柔笑意飞快褪去,一双如墨玉般温润柔和的眼眸顿时充满戾气。
果然,是被祁煜控制住了吗?
也许是祁秦的视线太过强烈,顾湮青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不解问道:
“怎么了?”
祁秦迅速低下头,等眼底戾气消退,他才抬起头来,嘴角又扬起的笑意温和,令人见之如沐春风。
“没什么,我送你出去吧。”
“好。”
顾湮青虽不解,但他并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所以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抛开不管了。
祁秦一直将顾湮青送到院门处,打开门,外面站着三个人,飞花正拦着那名女子不让她进来,而听风抱剑站在一旁看着两人。
“相爷。”
顾湮青点了点头,目光在飞花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好了,相爷出来了,你可以放我进去了?!”
女子突然推推飞花,不耐烦地问道。
飞花让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子对着他冷哼一声,扭腰走到了祁秦身边。
顾湮青走出来,招呼两人回去,祁秦本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却不妨女子突然将他拉进院里,接着“砰”的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嘴里还嘟囔着,“又不是生离死别,用得着这么看着嘛!”
祁秦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走到树下去将自己的七弦琴抱起来,朝屋内走去。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脚下的步伐瞬间加快了。
顾湮青还未走远,听见自屋里传出的琴音时微微一愣,思及里面的那名女子,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多心了。继而加快脚下步伐,快步走了。
只余下缠绵清越的琴音在空气中飘荡直至逐渐消散。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风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墙之隔,祁秦以这种方式将凤求凰弹与顾湮青听,他知道,那人一定会误会,但除了这样,他再也没有向他表明心意的机会了。
一曲终,祁秦知道顾湮青一定已经走远,但却还是反反复复地弹奏着,仿佛他想让听的人还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外面。
到了最后,祁秦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这句反复在嘴里念叨着。
瞬间恍若隔世,翻涌的泪意奔腾,心下大恸。
黑暗里,这个已然坐成雕塑的人,眼角似乎有水光划过。
绯华殿。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祁煜原本负手站在窗前,看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夜色,听见门响回头对顾湮青问道。
顾湮青没想到这男人这么晚还来了,且屋里没有点灯,他原以为没人,没想到他在这里。
融雪立在一旁,提步将宫灯点亮,屋子霎时便亮堂起来了。
顾湮青根本没有对祁煜正眼相看,顾自地走到圆桌面前,伸手去够茶壶,似是准备倒茶。
融雪连忙走过去,将茶盏倒好递给他。
顾湮青刚接过,就听见祁煜隐带薄怒的声音,“我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如何还用你管?”
顾湮青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起来拂袖朝内室走去。
“你们都出去。”
祁煜无奈地揉揉额角,将几人都赶出去,自己朝内室走去。
“你又在生什么气?你说要见见祁秦,我就让你见他,这样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顾湮青置若罔闻,从书案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就朝床榻走去。
斜靠在床头,他慢慢地翻动着书页,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和你说话呢!”见青年还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祁煜颇为恼怒地抽走他手里的书,咬牙道:
“顾湮青!”
手里的书被大力抽走,顾湮青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
淡淡地问:“你还有什么事?”
“我问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在祁秦那里就那么让你乐不思蜀吗?!”
闻言顾湮青冷笑一声,“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你不是还可以问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吗?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再说,”顾湮青拂拂衣袖,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有龌龊的念头吗?”
祁煜每每被顾湮青言语撩刺都有种将眼前这个人按在床上狠狠调教的冲动,他想狠狠的侵占他,想要两个人的身体合二为一,从此不分彼此,想要他一直像情事过后虚软无力而表现出的乖巧,像让他不再抵抗自己,不再拒绝自己。
祁煜的眸底满是阴郁,黑曜石一样的眼珠此刻沉寂了下来,像浸上了一层雾气斑驳陆离。
“湮青,不要试图来惹我,不然万一伤到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使你满意吧?只有任你予取予求才是对的?”
祁煜一时哑口,他张了张唇,反驳的话却说不出来,眼眸一沉,冷硬道:
“便是又如何?难不成现下你还想违背我吗!”
“祁煜你出去吧,今天我不想再与你争辩。”
顾湮青根本没有听完祁煜的话,就一手指着门,赶他出去。
漂亮的风眼里平波无澜,似乎对祁煜再没有什么感情,连厌恶也一并摈弃了。
祁煜静默半响,刚刚顾湮青的话他根本没有细想,此刻想来不禁大笑起来,顾湮青嫌恶地蹙眉,等祁煜笑够了停下来见顾湮青这般神态,眼底满是嘲讽。
“你总是这样,旁人为了你争夺不休,你却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笑够了吗?笑够了就出去!”
“我为何要出去?”祁煜玩味地笑笑,“这是我的地方,有什么不可以待的?”
“那我出去。”
顾湮青冷冷看他一眼,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祁煜一把拉住他,笑道:
“何必生气?现下这么晚,你要去哪里?这宫里除了这,还有你睡的地方么?”
顾湮青被拉住,看着他不说话。乌黑的眸子剔透如繁星,明亮璀璨却沉静如水。
祁煜突然就想起还有一个敢收留顾湮青的人,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好了,你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还是……你怕我?”
祁煜嘴角的笑意玩味,却在说到你怕我时深邃的眼眸里的神色越发难测,只是瞳仁的颜色却变的更深,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