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距那桩轰动江湖的奇妙姻缘过去,已经足有一年。似乎有很多事都改变了,似乎又什么都没变。
不同于声势愈发浩大的天山门和雁临教,作为一个偏僻的小城镇,南壤仍旧维持着和一年前相同的样貌,安静而祥和,除了最近人们时常可以在街道上看见一个一身黑纱斗篷的怪人。
那人是约摸十天前来到此地的,很少跟人说话,除了她所居住的客店老板外,甚至几乎没人见过她的脸。
这不,天才蒙蒙亮,就有人看见她从外面回到了客栈。
早就起来清帐的掌柜跟她打了声招呼:“呦,夏姑娘回来啦,找到你要找的人没?”
“没有,”那人沮丧地摇摇头,摘下风帽,赫然露出一头纯白如雪的长发。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逃出天山门的夏枫,“老板,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掌柜吃了一惊:“离开?你之前不是说就打算在这里住下去了吗?”
“嗯,但是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夏枫收起脸上的沮丧,上了二楼。
看着她漂浮的脚步,掌柜惋惜地摇摇头。只要见过她的人,都能从那张苍白的脸看出来她的身体状况不是一般的差。夏枫来到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也很少露脸,但是却暗地里为城里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这样的人,为什么老天就不能让她活得久一点呢?
夏枫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还没等关好门整个人就摔倒在地。卧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小白猫被这声音惊醒了,连忙三两步的窜到主人面前叫了两声。当初离开之前回夏荷房里拿药的时候,这小东西扒着她的裤脚,不管怎样都不肯离开,夏枫无奈之下也就顺手带上了它。
“没事的,你出去玩吧,不用在意我。”夏枫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以示安慰,打开窗子将白团子放了出去。心里却忍不住泛上几分悲戚——一路上陪着自己的也就只有它了。尽管因为玉水寒冰剑的支撑,她奇迹般地活过了一年的期限,但现在这副连走路都费力的躯壳也让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
可是,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至少,再见那人一面也好,哪怕只看一眼就行……
夏枫提着力气站起来,一点点挪到塌边,开始收拾包袱。直到当初离开天山门,她才发现自己对海棠居然几乎一无所知,只能盲目地大海捞针。但天地之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这一年里她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有险峻的高山,温婉的小镇,阴暗的丛林,繁华的都城,看过了很多十几年没有见过却一直想看的奇景,却一无所获。
而南壤,就是她的最后一站。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海棠的地方,是开始也是结束。
但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她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死在这里。
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药瓶,夏枫抿了抿唇,还是把它留在了客栈。
正想背着包袱下楼,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纷杂的吵闹声,还夹杂着有人大声呵斥的声音。
奇怪了,现在还是大清早吧?怎么会有人来闹事?
夏枫心里替楼下的掌柜着急,这十几天对方对她照顾有加,不帮忙总说不过去,但又不敢贸然露面。她比任何人都心里清楚自己现在几斤几两,最近因为停药而急剧恶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随意使用武功,只能躲在二楼的楼梯口向下看个究竟。
厅堂里,一群官差正围着一个女子,旁边则是掌柜在一边打圆场:“几位官爷有话好说,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
下一秒却被一个官差猛地挡开:“这儿没你什么事。丫头,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医仙,我们太爷现在重疾缠身,你赶紧跟我们走一趟,把人看好了重重有赏。”
“他自己平日里作恶多端,鱼肉乡里。现在报应来了,白某也救不了。”
那女子转过身,居然是曾经与夏枫有过一面之缘的医仙白芷。
“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大爷不怜香惜玉了,还是让我们绑你去?”
眼见那几个官差就要动手,夏枫刚想下去帮忙,却见白芷冷笑一声,袍袖翻飞间三五招就将那些人打翻在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
又转头向旁边瑟瑟发抖的掌柜:“对不住了。本来白某只是路过暂作歇息,谁知道被这几个地痞无赖缠住,不得已才出手,店里有多少损失我一人赔偿。”
“等一下,”掌柜虽然刚才被一番打斗吓得够呛,但看她态度温和,也就大起了胆子,“你是医仙白芷?”
白芷笑了笑:“游方的江湖郎中而已,不敢以医仙自居。”
那掌柜却几乎是喜极而泣:“太好了,虽然这里是小地方消息闭塞,但医仙的大名大家都如雷贯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救她……”
“掌柜您有什么重病在身的家眷吗?”
“不是家眷,是住在我店里的一位客人,”掌柜叹了口气,“是一个人很好的姑娘,可惜得了一种怪病,镇里的郎中都诊不出个所以然。但今天能得遇医仙,也是她命中福星,请您无论如何都帮忙诊治一下。”
“哦?”白芷秀眉微蹙,“不知有什么征兆,还烦请您告知一二。”
“征兆我也说不准,不过一头长发全白了,可怜了年纪轻轻的,而且一点寒气都受不得……”
掌柜自顾自的回想着,却没注意到白芷全身一颤:“你说什么?她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二楼的左拐最里间……”
掌柜才说完,就见白芷匆匆忙忙地跑了上去:“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
敲了半天门没反应,她索性破门而入。夏枫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又好像已经睡得沉了,但站在门口的白芷还是怔了半天:“居然真的是你……”
她颤抖着双手走了过去,在夏枫身边悄悄坐下。可还没等有所动作,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随即“喀拉”一声,一道沉重的铁锁已经拷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夏枫几乎是拼着全力坐起来,摇了摇手里的拷链。眼中却不复一年前的清澈纯粹,反而多了很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这样你就再也别想跑了,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