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笙最终只问了莽肃三个问题,而莽肃对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一知半解。所以兀笙临走前留话说:“晚辈两日后再来拜访,希望到时能有更好的收获,感激不尽。”
“哼,世人皆道老朽古怪不近人情,你凭什么就笃定我会帮你?”莽肃轻笑一声。
“就凭我啊!说不定我可以帮您找到十日断魂。”十日断魂对兀笙来说,它就是一种毒.药而已,但对莽肃的意义就大不同了。
“你是跟老朽谈条件?”
“不,是做一笔让您只赚不亏的交易。”兀笙想着投其所好,说动莽肃的几率就更大。
“哈哈,年轻人,有气魄,够个性,我喜欢。”莽肃站起身,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色药瓶,“给,打开这个瓶子嗅一下。”
“这是?”兀笙不明就里,迟疑地接过瓶子。
“解药罢了。你若不想瘫倒在这里,就赶紧的。”莽肃虽不懂武,但混迹江湖几十年仍安然无恙,总有自己的一套防身术,那就是使毒。
是的,兀笙在触摸到那根木棍的时候就中了软筋散,却不自知。
软筋散是江湖常见之物,中毒后无生命危险,只是会在两个时辰内浑身瘫软,提不起内力。
但兀笙对任何药物都不熟悉,所以根本难以察觉到异样。
“还有这个,”莽肃又摸出一个白色小药瓶递予兀笙,“白色的是被老朽改良过的软筋散,只稍肌肤触碰,无需混水喝下,黑色的是解药。”
我居然不知不觉中了毒?兀笙一时间愣住了。
莽肃赠送东西,无非就是出于大发善心,觉得这孩子挺有趣,思想单纯,借用这毒给他上了一堂江湖课。
兀笙谢过之后,纵身飞出窗外。
莽肃在房中来回走动几轮后再次坐下,提起笔,只见那平摊着的纸上写出三个字:第四日。
与此同时,在兀笙离去的相反方向的屋顶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目睹了兀笙在这里的一举一动。然后勾了勾嘴角,扇着折扇,继续躺在屋顶赏圆月。
事情办妥,兀笙迅速回到千崇总阁,直接去了师叔的房门前,敲门后却无人响应。
随后寻遍了总阁,也未发现其踪影。
询问了阁中人才得知,原来师叔尚未回来。这么晚,师叔会去哪里了?
兀笙独自在院中坐立不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与其在这里干等着,还不如出门寻她一寻。于是拿起火骛剑,直接飞出了墙外。
刚出墙不到一里,兀笙就见到了心中挂牵之人。
饶是月光昏暗,兀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师叔,并看到了那衣衫上不怎么起眼的点点血迹,当下慌了神。
“师叔,你受伤了?”兀笙落在青染身前,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查看,急切问道。
青染怔住,这傻小子怎的今日反常,居然对自己无礼起来,差点误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登徒子。毕竟才经历完一场打斗,青染的戒备还未完全放下。
尽管对兀笙的举止有些难以理解,青染皱了皱眉头,却也放松了身心没有推开他。
“我没事,你何故如此慌张。”
“但这些血迹……”兀笙单手托起青染左边的袖口,难掩担忧之情。
血迹?听兀笙这么一说,青染这才低头瞄了一眼袖口,真的有那么细小的几点,小得连自己都全无察觉。
不过,不看没什么,现在看到了,心情霎时间变得不好起来。
“没什么,可能方才打斗时不小心沾上了别人的血。”青染甩开兀笙的手,皱眉将袖口负于背后。
手被甩开,兀笙没觉得受了委屈,因为他最关心的是师叔的安危,她没事就好。转念又思考着会是哪些不要命的贼人,居然敢对青门主动手。
“跟踪我们的人,来历不明,使用的武功招式也难以辨别。”猜到兀笙想要问什么,青染先行作出了回答。
“对不起师叔,兀笙愚笨,没能为师叔分忧解难。”兀笙注意到师叔说的是“我们”,也就是说在她们分头之前就被那些人给盯上,师叔早就发现了,而自己却全然不知。
兀笙心里过意不去,低头责怪自己,让师叔一个人面临危险。
“好了,今日都乏了,回去歇着吧。”青染其实不太清楚兀笙为了什么而低头认错,但追根问底可不是她的风格,兀笙爱怎样就怎样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步行回到总阁卧房,那边青染脱去外衫,不久便入了眠,虽然浅,但也是睡了。
这边兀笙靠坐在床头,呆呆地望着帐顶,了无睡意。
如果今日有那个司徒延陪着师叔,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被人跟踪,也用不着师叔出手,便可把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悉数解决吧。
想到这些,兀笙很是沮丧。
过了一夜,天微微亮,青染正立在屏风前准备穿衣。
拿起衣衫的一瞬间突地想起袖口上的几点血迹,实在令人生厌,今日怎么可能还穿得住。
“咚咚咚……”这时,门被敲响。
“何人?”青染询问。
“师叔,是我,兀笙。您起身了吗?”兀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恩,你有何事?”下山带来的行李都放置在了湖光山色,青染和兀笙昨日是空手来县城查案,青染哪里想到这么快衣服就沾上了污迹。
“没大事,我,那个,今晨上街为师叔新买了一件新的衣衫,昨天师叔穿的衣衫,我想着师叔应该不愿再穿它了,所以自作主张去买了新的,您需要吗?”
兀笙难得的讲话不利索,怕被拒绝又补充了好几句:“尺寸大小肯定合身,颜色也是您日常最喜好的。”
屋内的青染在听完门外之人口齿打架后,竟扯动了嘴角。
那一刻,她是想发笑的,但也没能付诸实践。这个兀笙似乎比落夕更为贴心,想到落夕,也不能怪她,跟着自己这样性子的师父,又怎么学得会照顾他人。
“拿进来吧,放桌上就好。”青染走到屏风后面,让兀笙把衣服拿进来放好。
“哦,好的。”兀笙推开门进屋,规规矩矩的连眼珠子都没多转几下,按青染的话将衣服放在桌上后就乖乖离开,把门重新合上。
“衣服放好了,那我先去大厅等师叔。”
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爽柔和的蓝色,这蓝色不似自己平日里常着的那种蓝色,更像是天空的湛蓝之色,格外纯净。
还有云朵般白色的镶边和腰带,做工精致毫无瑕疵,一看就是上品。
青染对这衣衫十分满意,穿上身大小也正合适。欣慰之余不免有些疑惑,兀笙怎么对自己的穿衣尺寸这般了解?
唉,算了,何必去纠结这些无聊之事。
他有这份心,就已经很不错了。好歹今日帮自己解了这穿衣之围,算得上是功劳一件。
看着师叔穿上自己特地挑选的衣裳出来,那份从容淡雅,那份绽放到极致的美,无一不让兀笙入了迷。
莫说是兀笙,大厅里的一干人等,谁人不是丢了魂?
“青染,听说你昨夜遇袭了,还好吗?有没有受惊?”某个人脚步还没踏进来,声音就传来了。
此人正是司徒延。
厅内的人也都在这一连串焦急的问候中醒过神来,其他人立马毕恭毕敬,要么低下头继续做手上的事情,要么退下了。
“司徒先生来得好早。”兀笙把视线从青染那里收回,耸了耸肩膀,微微曲身,出于礼节说道。
昨夜遇袭的时候只有青染一人应付,回来后也只是跟兀笙提起过,这司徒延却大老早的就赶来问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眼线确实比较厉害。
青染不打算与司徒延追究是否被他派人暗中监视或者保护,现在的这个司徒延,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所以他的一切她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去管。
“劳司徒兄挂心了。青染行走江湖十年,岂会这么容易被一些不入流的刺客所惊吓,未免也太小看我!”青染的脸色比出来时变得冰冷很多,情绪也差了很多。
兀笙看在眼里,虽说一直没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但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司徒延,总觉得每次他的出现都会惹师叔不高兴。
“我只是很担心你。”司徒延并不因为青染的冷言冷语而在意。
他忽略掉青染的冰冷气场,走近后继续说道:“你这次下山来是助千崇阁一臂之力,也落榻在千崇阁,我和阁主对影云门感激万分,对青染你的安危自然更是放在心上。”
“哦?如此说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误解了司徒兄的格外关照。”青染刻意加重了格外关照四个字的语气。
“青染……”司徒延想为自己辩解。
“解释的话就不必浪费唇舌了。既然司徒兄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那就烦请司徒兄彻查一下昨夜那批黑衣人的来历如何?”
“那是定然。关于那些人,无论他们是冲着影云门还是千崇阁,我司徒断然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一定会给青染你一个交代。”司徒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也再次表现出了对青染的重视。
兀笙听出师叔话里的古怪,又仔细打量了二人各自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随即甩甩头,又恢复了一片空白。
抬手轻柔太阳穴,这颗脑袋,唉~
“司徒先生,此事牵扯甚大,圣上希望贵阁能早日度过危机,并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暗室里,一位手持圣喻的官员,对司徒延说道。
“司徒领命,定不负圣意。”司徒拱手回敬。
面前的官员正是当今朝廷重臣,亦是当今圣上的恩师,陆渊陆太傅。虽然司徒早已经料到会惊动朝廷,但没想到圣上会派陆太傅前来,可见圣上对此事的确上心。
一早接到手下密报,一是得知青染昨夜遇袭之事,二是收到朝廷传见的消息,于是立即来城中,携了青染一同前来会见陆渊。
圣上秘密派陆渊来巴图监管此事,并非是要朝廷插手接管,而是表达朝廷对千崇阁的看重。
毕竟千崇阁与炙兖国的经济命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中毒者中还有两名是朝廷官员。更甚者,这或许本就是某个邻国为了挑起炙兖内乱的一场阴谋。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朝廷都是不可能装作不知情的,但也绝不会让武林各大门派看到朝廷为了千崇阁而兴师动众。
一旦这条界限被抛开,很多事情就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圣上可不是傻子。
“贵阁如何处理、使用什么手段来解决,朝廷不会干涉,本官也充分相信大名鼎鼎的司徒先生和青门主的行事能力。”陆渊已将圣上的意思带到,“好了,话不多说,本官言尽于此。”
“谢陆大人提点。”司徒延一脸平静,无畏无惧,“敢问大人落榻何处,是否需要司徒来打点?”
“不必了,每日自会有小厮与你保持联络,若有要事,让他代传一声,本官自有安排。”陆渊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也不想与江湖门派的关系过于密切。
“如此,那司徒与青染先行告辞。”
“嗯。”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青染一言不发,司徒几次欲言又止。倒是行人频频投来的艳羡目光,令司徒心情大好,微笑以对。
快到申时了,御风在一旁悠闲的吃草,兀笙坐在一旁发呆。
大厅会面后,青染就被司徒延请去,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兀笙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不便让他知晓的大事,只好牵了御风,四处溜达。
兀笙独自在林中待着也是百无聊赖,于是策马打道回府,看看师叔他们是不是回了千崇阁。
谁知在一个偏僻的街道转角处,不慎撞倒了一个迎面而来的人。
身穿灰色布袍的男子吃痛地跌倒在地,看也没看就愤怒地咒骂来宣泄不满情绪:“哪里来的没长眼畜生!”
兀笙勒住御风,迅速跳下马。
正想上前道歉,询问那人伤势如何,却率先挨了骂,心头立刻不爽了起来,但仍然沉住气:“这没长眼的畜生,四脚趴在地上,腿脚倒还利索。”兀笙一语双关。
事实上御风并没有踢到那人,只是转弯太急,这人也是惊慌之中被吓得摔倒而已。看得出来,那人应该并未受伤。
地上的人闻言,抬头看向兀笙。
看穿着,以为是遇上了大户人家的纨绔公子哥,也不想多生事端。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边揉着屁股,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怀里的包袱,转身欲走。
兀笙见这人有些反常,心想着终究是自己的过错,再怎么也该确认一下对方是否受伤才行,不然总会感到不安。
于是快步上前,在后面拍了下对方的肩:“等一下!”
哪知对方一惊,反手劈了过来,并单手回击兀笙。兀笙轻松挡住对方的招式,要打败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位大哥别误会,在下只是想查看一下你是否受伤。”兀笙一边接招一边解释。
“混蛋!”这人哪里听得进去,只一个劲地出招。
“你听我说。”兀笙懒得跟他纠缠,直接扣住他的双手,包袱落地。
“放开我,你是什么人!”被制住的人拼命挣扎,奈何武功太弱,以卵击石起不了任何作用,照样被兀笙扣得死死的。
“我说了,只是好心想问一句,你有没有受伤。”
“什么伤都没有,你赶紧给我放手!”等兀笙一松手,那人连忙弯腰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抱在怀中,一副高度戒备的防卫姿态,如临大敌般地看着兀笙。
“抱歉,失礼了。既然没有伤到你,那在下也安心了。”兀笙放手后,拍了拍衣袖。
“别以为有钱有权有功夫就可以仗势欺人,善恶因果终有报,哈哈哈哈,你们就等着吧……”那人大笑着,步履不稳地离开了兀笙的视线。
兀笙觉得莫名其妙,只当是遇到了一个头脑不清醒之人,继续驾着御风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