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训练课，汗流浃背的云飞扬冲完澡回到更衣室换衣服，一旁的周瑞林倏然提议道：“哎，咱俩可有日子没去赌场了，怎么样？今儿去玩一圈？”

“不去，我要回家！”云飞扬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你知道的，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赌拳了，你又缺钱了？我直接借给你好不好？”

“嗨！那倒不用！”周瑞林连忙摆了摆手，转而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发现，自从你认识那个韩冬以后，生活都变得规律了，下班直接回家，连夜店都不逛了，跟个老家雀儿似的。”

云飞扬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王玉兰打来的，便将食指竖在嘴边向周瑞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喂？兰姐？干嘛呀？”云飞扬的声音懒懒散散的，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我说这女朋友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啊，这不得慢慢来嘛，你催个什么劲儿啊？我这头正努力着呢，可也得看缘分不是！”

电话那头又指责了好一会，云飞扬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我没不务正业，我也没鬼混，这三个月不是还没到呢吗？你又拿我爸来压我！得算我怕了你了，我过两天回趟家再听你啰嗦行不行，挂了！”

“哟，你妈又催你找女朋友了啊？”看见云飞扬挂了电话后，愁云密布的样子，就知道所为何事了，“你说她怎么今儿突然这么着急了？”

“还能怎么？”云飞扬冷笑一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肯定又是老谁家的小谁结婚生娃什么的，把她给刺激到了。”

“不是还有翊杰呢吗？”

“翊杰？”云飞扬又冷笑了一声，“你瞅他那混世魔王的样儿，真要等他定下心来结个婚，恐怕得十年以后了！”

云飞扬还在更衣室里面吐苦水的时候，段小悠已经在健身会所一楼大厅内绕了好几圈了，她一直等在那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瞄向一旁的电梯，就等着那个人现身了。

“大林，我先走了，明儿见！”和周瑞林道了声别，穿着一身宽松运动装的云飞扬就独自离开了搏击馆，乘着电梯到了一楼，然后朝外走去。

段小悠眼见着云飞扬出来，连忙跟了上去，走到他身旁之后，又刻意地放慢了脚步，“飞扬哥？”

听到这一声唤，云飞扬转过头来，与段小悠视线交汇。

“飞扬哥，这么巧啊？”段小悠迈着小碎步走到云飞扬面前，笑得那叫一个温婉可人，“你下班了？我碰巧也刚下课，就遇到你了。”

云飞扬凝黑的眸色微微一变，似笑非笑地回应，“你经常来这里练瑜伽啊？”

“呵呵，这不是为了锻炼身体嘛。”段小悠俏丽的脸颊透着红晕，微笑时还泛起两颗清浅的梨涡。

云飞扬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转头准备离开，却又被段小悠唤住，“飞扬哥，上回我说想约你吃饭，你说没时间，还说改天吧，那今天如果我再约你，你不该再拒绝我了吧？”

云飞扬停下脚步，背对着段小悠的脸上浮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阴鹜之色，眉眼之间开始有一阵凉意不断翻涌。

“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云飞扬转身面向段小悠，脸上恢复了清爽的笑容，段小悠闻言目露些许尴尬，云飞扬忽然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得越加迷人，“因为，今儿应该是我来邀请你！”

段小悠星月般的眼里重现了棉花糖般甜滋滋的笑意，欣然点了点头。

韩冬知道云飞扬每天这个时间会从搏击馆里出来，一早就等在了楼下，本来是想上去找他的，可又怕他的同事觉得自己见天儿来找他，有点别别扭扭的，就没好意思上去，看到云飞扬走出健身会所的大门，等在路对面的韩冬正要朝他走过去，猛然之间发现段小悠居然出现在了云飞扬的身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都带着温和的微笑。

韩冬神情一滞，心里忽然局促了起来，云飞扬和段小悠谁都没有发现他，两个人说着说着一同走到了一辆路虎车旁，云飞扬打开副驾的门请段小悠上了车，然后就一起离开了健身会所，不知要到哪里去。

刚才那一幕令韩冬身形剧震，他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匆匆忙忙地拦停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走在前面的那辆黑色路虎追了过去。

很快，韩冬看到云飞扬的车停在了一家环境优雅别致的餐厅门前，两个人又一同走进餐厅里，他们那样子就像已经相识很久的老朋友似的，举止神情毫无生疏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冬心下掀起一阵波澜，凝神细想了一会，他突然回忆起了段小悠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冬子，我一点都不伤心，他喜欢上了别人，我也喜欢上了别人，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难道……段小悠喜欢上的人，是云飞扬？韩冬眼中的红血丝开始膨胀蔓延，眼眸里的光时明时灭，震惊的情绪像短路的电流，一阵爆发过去便是彻底的死寂。

“飞扬哥，据我观察你还没有女朋友呢。”餐厅里，段小悠一边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咖啡，一边笑意盈盈地望向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像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到现在还单着？”

云飞扬眼眸低垂着，只是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也许是因为我身上有女孩子接受不了的缺点吧。”

“我不信。”段小悠忽闪着眼睛，水波荡漾的瞳仁掩映在长长的睫毛之中，“你知道吗？翊杰以前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他的哥哥虽然行为举止比较外放，但其实内心很细腻，也很体贴。”

段小悠的这句话令云飞扬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次可是真的在笑，一点都不虚假，“你说翊杰夸我？别逗了，他不在背后骂我就算好的了。”

“我说的是真的。”

“没有人比我了解我自己的弟弟，就他那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才不会夸人呢。”

段小悠听了只得用勉强的笑意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见段小悠似乎有些不自在，云飞扬微微收敛了笑容，一边拿起刀叉切牛排，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的前男友，哦不，是前前男友有再找过你吗？”

“你是说酒吧里遇到的那个？”段小悠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云飞扬竟然还记得韩冬，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他们就只见过那一次。

“对。”

“没有，不过我觉得他以后也许还会再来找我的，可能是因为他也清楚现在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我重新接受他，所以才不敢来找我。”段小悠语气平淡地说着，“但即使他再试图挽回也不可能了，因为如今我的心早就不属于他了。”

云飞扬眸色转冷，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些，“你不觉得你对他有点残忍，有点绝情了吗？”

这样的问话令段小悠倍觉诧异，但是她没有惊慌失措，依然面不改色地回道：“飞扬哥，你以为他就有多爱我吗？你错了，他和我在一起无非就是为了给他父母一个交代，没错，他和我在一起的四年一直对我很好，也死心塌地的，可其实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为什么这么说？”云飞扬听得入了神，都忘了掩饰自己内心想要更多的了解那个人的欲望。

段小悠垂眸犹豫了一下，似乎心有顾虑并没有直接解释自己这么说的理由，而是转移了话题的侧重点，“他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没能力给我我想要的那种生活，我去见过他父母一次，他父母看我穿得体面觉得我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还巴望着他们儿子能麻雀变凤凰，攀上我这个高枝儿呢，这样的男人我能依靠他什么？他又能给得了我什么？”

段小悠一直用漠然的口气述说着，都没注意到云飞扬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时不时地发生着变化。

“他永远都听我的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这样的男人，一开始倒是挺让人舒心的，可是越到后来越觉得腻歪，他还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非要等我戳他的痛处才知道放手。”

段小悠说完，抬眸注视着云飞扬，而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端起面前的红酒，轻抿了一口。

“这些话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起过，向你这么一倾诉，我觉得心情好多了。”段小悠恢复了笑颜，用听起来非常真诚的口吻说道，“我觉得，爱应该留给对的人，否则才是对自己绝情，对自己残忍呢。”

云飞扬的脸上漾起淡然的微笑，方才微蹙的眉头也已舒展开来。用过晚餐，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餐厅，段小悠走在前面，然而就在这一刻，她背对着云飞扬的眼里莫名地神色一变。

“哎呀！”段小悠在下台阶的时候，脚上的高跟鞋倏然歪了一下，整个身子瞬间站不稳了，云飞扬见状立刻伸手去扶，段小悠顺势微微地斜靠在他怀里，“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云飞扬浓墨般的双眼透出深黯的光，嘴角平直令人看不出所思所想，“那我送你回家。”

不远处的一块广告牌后，韩冬眼睁睁地看着云飞扬搀着段小悠的胳膊再次上了车，于是他又一次坐上出租车继续跟踪他们，一直到了段小悠家楼下。

“小心点，慢点走。”云飞扬轻轻地扶着段小悠下了车，将他扶到楼门口后便放开了手，并没有要送她上楼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只是在演戏而已，云飞扬正准备说告辞的话，段小悠却突然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怕被发现，韩冬老远就下了出租车，刚走到段小悠家附近，就看到了那个女人抱住云飞扬的那一幕，那个场景像一道强光一样直射入他的眼里，刺得他眼眶都在隐隐作痛。

云飞扬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只是低垂着眉眼，似乎在等她的解释，于是，段小悠努力定了定神，幽幽地开了口，“飞扬哥，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喜欢你的吧？”

见云飞扬默不作声，段小悠继续说道：“你说我对之前的男朋友有些绝情和残忍，我承认，其实我也没有多爱他，但是你知道吗？当一个女人遇到了她真正爱的人，她就再也别无所求了……如果，我能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没有什么不能满足的了。”

韩冬躲在附近的一棵梧桐树后，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视线里满满的都是段小悠楚楚可怜的神态，更令他吃惊不已的是，云飞扬居然没有拒绝她的那个拥抱，居然就任凭那个女人抱着自己，韩冬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眼珠像是快要冒出血来，连手指尖都因为主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抖。

“很晚了，你该进去休息了。”云飞扬淡漠地微笑着，抬起一只手为段小悠理了理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他的这个微妙的举动令段小悠的心猛然一动，望着他的眼里波光流转。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飞扬哥！”终于，段小悠放开了手，再次对着云飞扬深情地微笑了一下后，转身回了家。

当段小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云飞扬方才还温柔似水的目光顷刻间冷了下来，阴郁的光芒在眉眼之间结成了冰，那种寒意像冬日里的风灌进五脏六腑，令整个身心都冷到了极致。

原地沉默了好一会，云飞扬才回过神来，匆匆驾车离开了那里，韩冬从树后默默地走出来，长久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像被人用刀戳了一个大口子，顷刻间血流如注。

韩冬失魂落魄地独自走在街上，眼里，脑海里一直浮现出云飞扬和段小悠拥抱在一起的场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以承受，原本他觉得段小悠和谁在一起自己都已经不会在意了，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心痛呢？只因为她拥抱的那个男人是云飞扬吗？如果是别人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这么愕然，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云飞扬？为什么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偏偏不可以是云飞扬……

韩冬心乱如麻，行若游魂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到了一处地下通道的入口，他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张望，思绪完全被刚才那一幕所占据，根本没注意到前面是一段台阶，他脚下猛地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顺着台阶滚了好几圈，最后狠狠地跌落在地上，周围传来几个过路人的惊叫声。

为什么……

韩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觉得心口上一阵酸麻——

为什么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偏偏不可以是云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