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医院回到家后，吃过晚饭做完了作业，刘恩泽躺在床上，脑子里绕来转去的都是自己喂乔楠吃桔子的场景，一边回忆着一边还忍不住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偷笑，可是等他平静下来，笑容就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满心的烦恼。

刘恩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慢慢发现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似乎被乔楠给操纵着，他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能让自己的心情起伏不定。刘恩泽越想心里越乱，他干脆坐起身来打开电脑，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要在网络上找找答案，于是他在网页的搜索栏上输入了一句话——

“我是男生，可是暗恋着一位男老师……”

点击搜索之后，他惊讶地发现和自己有着相同情况或经历的男孩绝不止一两个而已，网上有人说，作为一个少年，暗恋男老师和暗恋男同学，甚至暗恋邻居家小弟，或者门口超市的收银员小哥，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根本都是同性恋本质开始显露的前兆。

看到同性恋这三个字，刘恩泽觉得自己完了，他觉得异常的惶惑不安，就像有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扼住了咽喉，让他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恐惧像个魔鬼一样迅速占领了他的内心——

这代表什么？代表将不会有人理解自己，代表会遭来嘲笑讥讽，爸爸妈妈和妹妹会以他为耻，好朋友会离他而去？只因为自己那该死的与众不同的性取向……

刘恩泽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才只有17岁，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现实，是啊，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最初阶段的自我认同是个艰难的过程。

失了一夜的眠，第二天，刘恩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来到教室里，还没到上课时间，他便无精打采地伏在桌子上发呆。

“刘恩泽，你怎么了？昨晚上撸过头了吧？”杜小薇走到刘恩泽的桌前坐了下来，盯着他的黑眼圈问道。

刘恩泽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杜小薇一眼，一脸嫌弃地回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

这时，肖文博也凑了过来，向刘恩泽打听起乔楠的伤情：“你昨天去看乔老师，他情况怎么样？跟我们说说。”

“手臂和头上受了伤，不过他一直笑着，好像也还好吧。”一提到乔楠，刚还懒懒散散趴在桌上的刘恩泽忽然坐直了身子，转眼就精神了许多。

“乔老师真是个英雄，我现在觉得他更man更有魅力了！”杜小薇倏然将手抱在一起支在腮边，做出一脸崇拜的样子。

刘恩泽又忍不住斜楞着眼睛看向杜小薇，阴阳怪气地说道：“还好他是救了别人，要是救的人是你，你还不得以身相许啊？”

“以身相许怎么了？乔老师又帅又man性格又好还见义勇为，我巴不得呢，怎么？你又嫉妒啦？”

“乔老师要是喜欢你这种女汉子，才真是重口味呢。”

“哈哈哈！”这两人的对话惹得肖文博笑了起来，转而他又想起了什么，蓦地对刘恩泽说，“对了，听说乔老师今天下午就要出院了。”

刘恩泽一听，耳朵顿时竖了起来，表面上却只是漠不关心地问道：“是吗？”

“是啊，班长刚才说的，说放学后王老师要去医院接他出院呢。”

肖文博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起来，他便和杜小薇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到了放学的时间，刘恩泽照常和肖文博一同回家，而在岔路口分别后，他却停下来思忖了一番，又转身朝着医院的方向而去。

到了乔楠所在的病房门前，他顺着半开的门缝看到里面站了一对中年夫妇，看样子应该是乔楠的叔叔和婶婶，还有王老师，正在帮他将随身物品装到提包里。

“哎呀你们放心地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伤不打紧。”病房里传出乔楠说话的声音，刘恩泽看到他头上的一圈纱布已经被取下了，只是在创口上还贴着一块四方形的纱布，右手臂被绑上了石膏架在身前，然后被人搀扶着朝门口走过来。

看到他们要出来了，刘恩泽忽然之间有些慌乱，他转身顺着楼道向前走了几步，又无措地扭头走了回来，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王老师搀扶着乔楠走出了病房，正好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刘恩泽，看到他的出现，两个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刘恩泽？你怎么来了？”刘恩泽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而且还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本来对乔楠的印象就不错，因着他勇救学生这件事，自然对他更是欣赏有加，甚至可以说爱慕了，所以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来给乔楠献殷勤的机会。

刘恩泽欲言又止地看着王老师，迟疑了一下，回道：“呃……我生病了，来医院看病。”

“生病？你怎么了？”

“我……我发烧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也是来接乔老师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但他却因为心虚而不敢实话实说。

听了刘恩泽的话，王老师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纳闷地问道：“没发烧啊？你是不是又想逃课了啊？”

毫不知情的王老师立刻就揭穿了他的谎言，刘恩泽觉得好丢脸，只得一边挠头一边傻笑，乔楠看着他那副囧样逗得笑出了声。

“正好你在这，就帮忙拎下提包吧。”说着王老师把手中的提包递到了刘恩泽手里，然后走出医院，拦了辆的士，扶乔楠坐到了车里，刘恩泽赶忙跟过来，将提包递给了乔楠的叔叔。

趁叔叔婶婶上车的工夫，乔楠摇下车窗，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对站在一旁的刘恩泽说道：“谢谢你来接我。”

刘恩泽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傻傻地笑了笑。

“我养伤需要一段日子，这段时间你要听体委的指挥，不要在课上捣蛋知道吗？”

“知道了。”碍于别人在场，刘恩泽只好像个乖乖仔一样回应着乔楠的话，否则他一定会说，“真啰嗦，你要是担心就快点回来。”

冲乔楠挥了挥手之后，刘恩泽默默地看着那辆的士向前驶去，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才安下心来骑上车子准备回家。

在行驶的车上，王老师略显奇怪地对乔楠问道：“刘恩泽分明是来看你的啊，怎么不敢承认呢？”

听了王老师的疑问，乔楠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低头，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将视线落于窗外，安静地看着那繁华的街景在眼前不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