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末冬初，气候格外干燥，不下雨也不下雪，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人的心便如同浮沉一样躁，只有似星辰一样璀璨的霓虹灯闪烁着迷乱的光芒，迷了人眼，乱了人心……

在浓墨一般的夜色中，刘恩泽独自走在喧嚣的街头，双手插在略显单薄的外衣兜里，神情也有些恍惚，苏浩之前的问话还一遍一遍地响在耳边：“那……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对刘恩泽而言，是个太过陌生和孤寂的词汇。

而当苏浩那酷似乔楠的脸又一次浮上心头的时候，刘恩泽蓦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他再次发现，乔洋就像影子一样长在了自己的心里，或许在别人看来，那两个人并没有多相像，而他在看到苏浩的时候却会想起乔楠，真正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乔楠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内心。他忽然觉得胸腔里传来的那种压抑已久的痛感快要把自己彻底吞没了，他不知道藏在心头的那些难以说出口的话还要再积存多久，是不是一直到发霉腐烂也要生生地咽回肚里去，为什么忽然觉得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哪怕转身便是悬崖，也控制不住地想要往下跳……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刘恩泽默默地走回到公寓所在的小区附近，却不经意间看到乔楠出现在了不远处，正拎着几个袋子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刘恩泽停下了脚步，而乔楠却还没有看到他，还在一边思虑着什么，一边向前走着。

与此同时，在小区里，公寓楼门口，一个年轻的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楼上那个黑着灯的房间，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拿出手机拨打着一串号码，可是电话里却提示说对方已关机，他只得叹了口气，挪动脚步向小区外走去。

夜已渐深，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然而直到快走到刘恩泽的面前了，乔楠才从思虑之中抽离出来，看到了静立在前方正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刘恩泽。

“恩泽……”注意到刘恩泽的神情有些非比寻常，乔楠微微怔了怔，然后带着暖暖的笑意走到他的面前，“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有段日子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还好，你在做什么？”

“我在外面逛逛，入冬了，给叔叔婶婶买了几件衣服，哦对了，顺便给你也买了一件大衣，天越来越冷了，要及时添衣服，可别再感冒了。”乔楠用平日里一贯的亲切口吻说着，将手中拎着的其中一个包装袋递给了刘恩泽。

“……”刘恩泽低着头有些失神地看了看乔楠买给自己的那件新衣服，陡然感觉心脏像被人拧成了一团，为什么乔楠对自己好，却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感觉到幸福，反而竟难过得无法言表——如果没有爱，何必对我这么好，既然没有爱，就不该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乔楠凝望着神情越来越凝重的刘恩泽，突然莫名的觉得不安。

“因为你是刘恩泽啊，换了别人，我才懒得搭理呢。”乔楠笑了起来，似乎是故意想把气氛转变的轻松一点，“好了，任务完成了，我要坐公车回去喽！”

“我送你。”

看到乔楠点了点头，刘恩泽便走到他身侧，两个人一同朝附近的公交站牌走了过去，谁也没有发现，此时，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正在用愕然的目光暗暗注视着他们。

到了公交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等着公交车，却同时莫名其妙的安静沉默着，他们之间这是第一次，好像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一辆公交车渐渐驶来，乔楠转头微笑着对站在身边的男孩说道：“我上车了，你早点回去哦。”

乔楠说完，公交车也停在路边打开了车门，他便自顾自地准备上车，然而正在这时，刘恩泽却猛地握住了他的一条手臂，将他拦住，然后蓦然抬眼直视着他，眼里的光芒瞬间变得灵动而深邃。

乔楠讶然地停下脚步，望向拦住了自己却一言不发的刘恩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喂！上不上车啊？”周围正在等车的人纷纷上了公交，只剩乔楠还站在车门口，司机不耐烦地向他喊了一声。

“不上，你走吧。”刘恩泽没有放开握着乔楠的手，忽然转头对司机回应道，于是司机便关上车门，将公交驶离了车站。

“怎么了？恩泽？”乔楠隐隐地觉得，方才那种不安的情绪好像越来越强烈了。

刘恩泽沉默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神色坚定地回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乔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那你说吧，我听着。”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寒气太重，刘恩泽在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地在发抖，“你是我以前的学生，现在的朋友。”

“这才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刘恩泽的声音依然在发抖，但是语调却隐隐地含着些许压抑太久倏然爆发的意味，“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甚至当弟弟，我也明白你也希望我以同样的方式看待你，但是乔楠，我没办法把你当作朋友，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场灵魂的折磨，我也无数次地说服自己，只把你当个好朋友，仅此而已，但我根本做不到，根本就做不到！”

乔楠吃惊地看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的刘恩泽，嘴唇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为什么？”

刘恩泽垂下眼帘努力平定着失速的心跳，想最后试一次去隐藏自己的心意，但他发现，最终还是失败了。

“因为……我喜欢你。”在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刘恩泽伸出双手拉住乔楠敞开的衣襟，猛地把他向自己的面前拉进了几分，然后闭上眼睛毅然决然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那一刻，乔楠像是吓呆了一样一动不动，任凭那个男孩将柔软的唇贴在自己还在颤抖着的嘴唇上，忘记了拒绝，也忘记了迎合，甚至似乎都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感觉到面前的人突然像块木头一样变得全身僵硬，刘恩泽很快放开了他，也并没有像期望中那样，从他的眸间找到哪怕一丝丝的喜悦，只有深深的错愕和惊讶从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渗了出来。

“恩泽……”乔楠叹息似的唤了一声，轻声说道，“我也喜欢你，但我不是这种喜欢……你也知道，我在交女朋友……”

乔楠的话说得很犹豫，似乎是因为情况来得太突然，一切都猝不及防，然而刘恩泽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却不出意外地眼神黯淡了下去，心也迅速地沉到了谷底。

“没关系，我只是说出我想说的话罢了，没期待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回应。”许是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刘恩泽故作镇定地回道，只是脸上却不带一丝微笑，“你知道我是个很自我的家伙，所以即使对方不愿意听到，有些话我想说还是要说，因为我不喜欢给自己留下遗憾，就是这样。”

刘恩泽的声音忽然不再像刚才那样发抖，而是变得顺畅又自然，但却明显地透了一丝冷漠。乔楠失神地凝视着神色漠然的刘恩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又一趟公交车向他们驶了过来，缓缓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来了，你上车吧。”刘恩泽面无表情地说道。

“恩泽，我……”乔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刘恩泽毫不犹豫地打断，“快上车！”

乔楠还在顾虑着，车门已然打开了，他踟蹰了一下，看刘恩泽不再说什么，只好独自上了车，车门很快关上，公交便又缓缓地开走了。

刘恩泽久久地凝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公交车，直到尾灯与远处的霓虹发出的光混淆在了一起，他才回过神来，垂下眼眸，而这时，忽然有清亮的眼泪沾湿了他微长的睫毛，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滴落在冰凉的手背上。

很好，很好，刘恩泽在心里默念着，再也不用一直担心会失去，现在，终于真的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