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昱森最近有点烦躁，因为下了班以后还要教自己儿子认字，家里弄一堆认字卡，让他耐着性子教半个小时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他儿子问题真不是一般的多，十万个“为什么”问下来，他真的有点招架不住，就比如，

“这个字念‘明’，‘ming’，是由一个‘日’和一个‘月’组成的，这样你就记住了”

“爸爸，‘明’为什么要用一个‘日’和一个‘月’组成啊？”

“呃……因为‘明天’就是说第二天嘛，太阳升起来再落下去，月亮升起来再落下去，正好是一天，所以一个太阳再加一个月亮，我们就知道，今天一天已经过完了，明天要来了，就是‘明’啊”

“可是为什么不把星星也加进去，晚上也有星星啊”

“这个……因为星星太多了，加不进去，太阳和月亮只有一个！”

“爸爸，星星到底有多少颗？”

“好多好多”

“好多好多是多少？”

“好多好多就是……好像……可能……好几亿吧？”

“好几亿是多少？”

“好几亿就是……呃……”

“呵呵，爸爸，你不知道了吧？”

“难道你知道啊？”

“妈妈说，肉眼能看到的是6974颗”

“你妈妈这么博学？”

“妈妈说，不懂可以上网查啊”

“你故意逗我的吧？”

“妈妈说，不知道就要‘不耻下问’”

“你还会成语？你妈妈没教你‘不耻下问’什么意思？”

“教了，就是要多问啊”

“‘下问’是指向学识不如你的人学习提问，我是你的‘下问’吗？”

“呃……刚才我知道肉眼能看见的星星有6974颗，而你不知道，这算不算‘下问’？”

“好吧，你赢了！”

结果两人掰扯半天，乔昱森再想，刚才我要教他认哪个字来着？

从出差那天回来，就再没见过唐涛，听他妈妈说，最近那人挺忙，一直在执勤，所以那天在一个西餐厅看见有个人挺像唐涛时，乔昱森认了半天才敢确定；当时是答应儿子，说他新认识够三十个字，就带他吃西餐，进门时，儿子说要去洗手间，乔昱森带着过去时，看到一个靠窗位置的侧面特别像唐涛，不过那人穿一件白色衬衫，9月份还是挺热的天，对方竟然连风纪扣、袖扣都扣的紧紧的，一条黑色西裤，衬衫扎在西裤里，看着总觉得特别拘谨，乔昱森瞄了半天才确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人也太逗了，猜着不是见女朋友就是相亲吧？于是等小家伙从洗手间出来，故意选了一个背靠着唐涛的位置坐下。

唐涛妈妈自从知道萧磊小朋友家有的只是爸爸而不是一个24岁的妈妈后，对唐涛的终身大事便越发的上心了，前些日子晨练与老姐妹们聊起来时，其中一个说，她堂妹的姐夫的表姑的妹妹的外甥女今年30岁了，还没结婚，把她堂妹的姐夫的表姑的妹妹的外甥女她妈给急的，到处给安排相亲，这姑娘在英国留过学，现在是在一家外企工作，长的漂亮，据说也很能干，但家里人的看法是，女孩子再能干，也得结婚生孩子不是？唐老太太当时一听，其实有点不大乐意，因为这女孩子比她家唐涛还大两岁呢，不过那个老姐妹也说了，媳妇大个一两岁正好，会疼人，于是这事儿唐老太太就上心了。唐涛最近一直忙着执勤，有时候一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好不容易休息两天，老太太要求，说什么也得见见；唐涛的想法是，一听人家这条件就觉得没戏，所以也就为了图老太太开心，见就见吧，出门儿的时候，愣是被他妈妈又拉了回去，强烈要求换了身衬衫西裤，包括吃饭的地方也是唐妈妈给选的。

约好的是中午12点半，不过唐涛被他妈妈催的12点就坐在这家西餐厅了，这个时候人并不怎么多，随便点了杯咖啡慢慢等吧。听到身后有两个声音特别像乔昱森跟他儿子，正当他准备探出身子确认一下时，前方有个声音问，

“唐涛先生是吗？”

抬头一看，面前的女人一身职业套裙，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身材修长，说话时落落大方，态度从容，是那种无论在哪里都很难让人忽视的气质，唐涛赶忙站了起来回说，

“是的！”

“你好，我是米娅！”她伸手与唐涛简单握了一下，边落座边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有，你很准时！”

这时服务生端了一杯柠檬水过来，这个叫米娅的女人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之后转向唐涛说，

“不好意思，最近公司有点忙，今天还在加班，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希望你不要介意！”

“哦，没事！”

……两人尴尬的沉默了半分钟后，还是米娜打破的沉默，

“呃……听我阿姨说，唐先生是做警察？”

“是的！”

“哦……”然后两个人再次沉默，唐涛耳尖的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于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爸爸，菜单上的字我不认识，你帮我点好不好？”

“都不认识吗？”

“我就认识‘三文鱼’和‘牛’这几个字”

“那你就点三文鱼好了！”

“可是我不喜欢吃三文鱼”

“那你点有牛的好了”

“可是牛有好多个，我也不知道点哪个好”

“你妈妈不是说了嘛，要‘不耻下问’啊，你要愿意‘下问’我的话，我可以教你！”

“吃饭的时候也要认字吗”

“你不认识字怎么点菜？”

“那去吃牛肉面或汉堡好了”

“汉堡店和牛肉面馆可没有你想吃的烤鳕鱼”

“对哦，我点烤鳕鱼好了！”

…………

“唐先生！唐先生？……”

“嗯？”唐涛猛的抬头，才发现刚才自己把注意力全集中到身后的一对Fu-Zi身上了，而此时米娅正微笑着看着他说，

“你走神了，呵呵！”

“哦，不好意思！”

“没关系，看来你也是被家人逼着过来的对吧？”

“呃……还好！”

“呵呵，中国式的家人关爱有时候亲切的让人有点无奈！”米娅俏皮的耸了耸肩，

“呃……有点吧，其实像你条件这么好，根本用不着来相亲！”

“是么？不会是故意恭维我吧？”

“没有，实话实说！”

“呵呵，谢谢！”

“不客气！”

“呵呵，那么……我们就算见过了！”

“嗯！”

米娅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

“抱歉不能跟你一起吃午餐，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

“好的，你先忙！”

“很高兴认识你，下次见面就可以说是朋友了吧？”

“呃……是的！”

这个叫做米娅的女孩子来去也就五分钟，真谓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其实唐涛有时候也挺不理解这些长辈们的，即便是再怎么介绍，好歹给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吧；以米娅所在的企业及她所担的职位，月薪当自己的年薪在挣，完了还没点共同语言，真不知道这一面见的到底有何意义。就在唐涛目送米娅出了餐厅门时，只听背后有个家伙跟服务生说，

“麻烦帮我们把餐具移到那个桌！”

“呃……对不起先生，18号台还有客人”

“哥们儿，你没发现你那客人已经相亲失败了吗？估计他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情吃了，催他去结个帐，收拾收拾我们坐那儿呗，我儿子喜欢从那个窗口看风景！”

“对不起先生，您看要不换个别的位置也行！”

小家伙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不知在搞什么鬼的爹，心里正纳闷儿呢，自己什么时候说要看窗外的风景了？然后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对服务生说，

“麻烦给他们移过来吧！”

于是小家伙从位置上挪出来，探着头往乔昱森身后的位置上望去，之后一脸惊喜的说，

“唐爸爸？你怎么也在这里？爸爸，你看，唐爸爸也在这里吃饭！”

服务生一听，脸刷的红了，这是他来这里上班的第二天，真是的，也没问问清楚双方是不是都认识，太不周全了，于是赶忙为乔昱森他们换了位置，期间听到这个孩子的爹很假的来了句，

“咦？唐涛，是你啊，这么巧？”

“是挺巧！”

三人坐定，小家伙又问了，

“唐爸爸，你今天不上班吗？”

“今天正好休息”

“我今天也正好休息，唐爸爸，下午你还去工作吗？”

“不用去”

“那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动物园？我们自然课要求观察一种动物，爸爸说，带我去动物园好好观察。”

唐涛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乔昱森，对方说，

“看我干嘛？我又没拿你行程表！”

吃饭的时候，昱森忽然问，

“唐涛，问你个问题！”

“嗯？”

“你不觉得热么？”

“还好！”

“看见你这样我觉得热！”

听到对方的话，唐涛就被一口刚咽下去的柠檬水呛的一阵猛咳；乔昱森忍不住翘起嘴角，起身便往唐涛旁边一坐，拉起他一条胳膊帮对方把袖扣解了，袖子卷了两圈，然后换另一条胳膊，此时唐涛才好不容易止住咳，当昱森帮他解领口的扣子时，赶忙抬手按着说，

“我自己来！”

乔昱森没理他，继续解了两颗，帮忙整理了一下领子，转头问对面正准备往嘴里塞水果的小家伙说，

“你唐爸爸现在怎么样？”

“帅！”小家伙很给力的树了个大拇指；唐涛被乔昱森一系列的动作已经弄的有点不自在了，于是故作镇定的扯了扯嘴角，希望喝口水“压压惊”，然而乔昱森站起来把脸伸到他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

“思想龌龊了吧？”结果唐涛又给呛住了。

这顿饭好不容易吃完，就已经过一点半了，唐涛上乔昱森车的时候，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儿子，饭吃了吗？”

“刚吃完，正准备去动物园，妈，我晚点回去！”

“好，好，多晚都没关系！”老太太一听唐涛的回话就乐了，看来还有点戏，不过刚挂完电话就纳闷了，谁第一次约会去动物园啊？这不会是自己儿子提的傻主意吧？正准备再拨回去提醒一下时，又想，算了，万一这是那姑娘想去呢；唐涛接他妈妈电话的时候，基本上就把相亲那一出给忘记了。

四点多的时候，老太太还是不放心，于是又给唐涛打了个电话，

“儿子，晚上吃饭的时候记得选个环境好点的地方！”

“妈，您做吧，我们回去吃！”

“啊？这样……那就回来吧！”老太太一听就紧张了，赶忙又跑了趟菜市场，忽然想起来也没问人家姑娘喜欢吃什么，本来想打个电话再问问的，不过觉得人家小青年约会，当妈的一个接一个电话的不合适，算了，对于自己的厨艺，老太太还是很有信心的。

三个人是直到5点钟闭园的时候才出来，进唐涛家门差不多6点，老太太还在厨房忙乎，听到有人进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一擦，整理了整理衣服，面带微笑的走出来，正准备开口时，

“唐奶奶好，我和我爸爸又来看您了！”

老太太不死心的往门口又探了探，除了这对Fu-Zi再没人了，乔昱森打过招呼，看到老太太这反应，忽然想到什么，强忍着没笑出来；吃饭的时候，小家伙不停的在给唐奶奶讲动物园的各种趣事，不过也难平老人家心中的失落，最关键的多少还有点不开心，亏她还让自己儿子提前了半个小时出门，选了个有档次的西餐厅，结果那姑娘好像施舍一样应付了五分钟就走了，又不是在中#南#海#当职，要日理万机吗？说实话，其他的可以不在乎，但就觉得自己儿子让人不尊重了。

饭后乔昱森坚持要帮老太太收拾，唐涛跟小家伙在客厅看动画片；听到老人家又叹了口气，昱森才开口，

“阿姨还在为唐涛相亲的事不开心啊？”

“哎，阿姨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成不成看缘份，但她那个态度我不喜欢的，你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么，就不要答应来相亲，对不啦？既然答应了，就不要搞的像是多了不起一样，待不到五分钟就走人，我们家唐涛有那么差劲吗？你说是不啦？”

“嗯，确实是，不过也有可能是那姑娘不想出来相亲，家里逼着出来的也不一定，我听她走的时候跟唐涛说，希望可以做朋友，说明她并没有觉得唐涛不好；再说了，阿姨你们家唐涛我觉得挺好的，长的吧，换套衣服就能去拍时尚片那种，工作吧，还是人民警察，这年头，愿意当警察去保一方平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你们家唐涛还把‘为国尽忠’当成一种信仰，说实话，太难得!”

被乔昱森一番话说的老太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与骄傲，

“昱森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唐涛，跟他爸一样，太死心眼，进了部队后，有一年回来探亲，又黑又瘦的，手指上都是茧子，背上这么长一道疤，我心疼的一直掉眼泪，说太辛苦了就让他孟叔给调个工作吧，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辛苦的事情总得有人做，如果当兵的都怕辛苦当了逃兵，那国不安定，家就更难安定了，国和家不安定，每个人都得更辛苦。”

“嗯！”乔昱森忽然间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微微有些酸涩，更多的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渺小的像一粒尘埃；

“说这话的时候，他才20岁，说心里话，有这样一个儿子我挺骄傲的，不过你看现在这个社会，干什么都得先看物质条件，我们家唐涛你也知道的，当警察一年也就几万块，在上海几万块，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阿姨您多虑了，现在没找着，说明还没遇上合适的么，您看叔叔不就是遇上您了么？唐涛有次跟我聊天说，比起父亲来，他觉得母亲更伟大，如果不是您无怨无悔的守着这个小家，他父亲也不可能安心去为社会守这个大家；再说了，如果不是您，唐叔叔也不可能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国家也不可能有这么优秀的人民警察，您说对不啦？”

老太太被乔昱森说的已经是红光满面，合不拢嘴了，于是笑着说，

“我遇上他爸爸那会还是个傻丫头呢，稀里糊涂就结婚了，生完我们家唐涛才反应过来，我怎么就嫁了个警察？这是不是脑子太不好使了呀，呵呵……”

“哈哈……”

唐涛被厨房的笑声招了进来，看着眼前的情形，也笑着问，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你那短暂的五分钟！”

“嗯？……应该是三十五分钟！”

“啊？”

“我之前还等了三十分钟，也得算在内吧？”

“咦？唐涛，是你吗？”

“怎么？”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阿姨您看到了吧，您儿子也是有幽默感的，估计能讨到女孩子欢心！”

老太太笑着说，

“真是这样我得少操多少心！哦，对了，昱森你也得抓抓紧了，虽然24岁不算大，但家里有个女人照顾毕竟不一样的！”

“呃……阿姨，我情况有点特殊！”

“这算什么特殊，小磊那么乖，谁都会喜欢的，你自己条件又这么好，要不阿姨也一起给你介绍好了呀！”

乔昱森求救似的看了唐涛一眼，结果那人只是眠嘴笑了一下，便很没义气的躲出去看电视了，气得昱森直咬牙，

“阿姨，不用麻烦了！”

“不会麻烦的呀，你说说你要找什么样的嘛，阿姨帮你留意！”

“呃……我那个……前些日子刚分了一个，暂时还不打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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