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奈崎本以为赤司近期不会回国,没想到聚会结束后的第三天,这个任性的家伙就从美国飞回来了。
“因为这段时间太忙,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已经不舒服了吧?还要硬撑着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国,结果只是为了生一场病、让我来给你煮粥?这样的赔本生意,好像不太符合你的作风。”
朝日奈崎将刚刚煮好的米粥放到床头桌上,然后帮生病中的男友垫高枕头。
她今天没课,一大早就被赤司召唤到位于东京的本家。从电话里,朝日奈崎敏锐地听出赤司的鼻音有点重,语气也和平时有点不一样。直到她亲眼看见脸色欠佳的赤司,这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果然准得出奇。用温度计给他一测,幸好体温不算太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由于赤司坚持认为没必要因为这点小病就大动干戈地往医院跑,朝日奈崎只好拜托管家请来家庭医生为他诊治。
接下来自然就是卧床休息。
“无所不能的赤司大神也会被发烧这种小事打倒,真是败给你……”朝日奈崎像个爱操心的老妈似的喋喋不休,“医生说不能空腹吃药,总之先喝点粥,稍后再给你准备温开水。”她端起碗,递给已经自己坐好的赤司,“我在粥里放了点切碎的蔬菜,补充维生素。”
赤司面带歉意:“让你担心了。”
发烧中的赤司并没有无理取闹或者乱掉下限,而是很乖地听女朋友的命令平躺在床上休养。朝日奈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喂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顺从得简直吓人。
如此配合的病号,也是少见。
朝日奈崎回忆自家老爹生病时的场景,再看看自家男朋友的表现……真是没有半点可比性。
盯着赤司吃完药,朝日奈崎才起身打算把空碗和勺子送下楼。
“崎,你要走了吗?”赤司并没有立即躺下,而是保持半靠在床头的病号专用姿势,“我记得你这学期周三没课吧?难道说还有其他事情?”
——等等!为什么有种被弃小奶狗的可怜巴巴的感觉扑面而来?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似乎已被扣上“无情抛别病中男友”大帽子的朝日奈崎好气又好笑地反问:“就是知道我这学期的全部课表,所以征才故意今天回来的吧?”
赤司不说话,默默瞅她。
见他这样,就算朝日奈崎再生气,也舍不得说重话责备他不顾自己的身体了。但有些原则必须要坚持住:“不许装可怜,苦肉计什么的对我没用。反正在病好之前,不管征想做什么病人不该做的事情,我都有驳回的权力,否则我就把你生病的原因告诉伯父,请他来制裁你。”
赤司喟叹:“是吗,你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在他面前告他儿子状的地步了吗。”
“征,我们先不讨论这些事情。”朝日奈崎笑笑,“现在,快点躺下。”
赤司依然瞅着她:“准备走了吗?”
朝日奈崎差点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走。等我把东西收拾完,再上来陪你。不过,一会儿我进来的时候,我希望我看到的是征已经睡着的样子哦。”
赤司这才满意地重新躺下。
朝日奈崎真是没办法扔开这样的赤司不管。她放轻脚步走回床边,帮赤司把被子塞结实,然后悄悄离开。
相处的时间一久,朝日奈崎越发觉得赤司有时候就是幼稚鬼。比如赤司之前让她不要在他父亲面前称呼他“征君”,理由是赤司征臣的名字中也有“征”字。到后来,朝日奈崎无意中发现赤司征臣的“征”和赤司征十郎的“征”根本就不同音。在掌握了正确念法的朝日奈崎看来,赤司此举未免有些与父亲赌气的嫌疑。
——求问男朋友超过二十岁了还偶尔犯中二病怎么办?!
经验老道的朝日奈崎表示,还是以包容的心看待这个问题吧。
傍晚,赤司退烧。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朝日奈崎又一次请来家庭医生,再三确认赤司的身体确实无碍之后,终于肯解除禁令,让赤司起来活动活动了。
“如果征下次回国再把自己折腾到病倒,我就拒绝与你见面哟。”
亲自为赤司整理房间的朝日奈崎一边将床单、被罩和枕巾这些床上用品替换下来,一边温柔又无奈地警告赤司。
“好的,我以后会注意。”
赤司从背后抱住朝日奈崎,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两手控制着她的腰肢,不让她转身。
朝日奈崎试着挣扎抗议:“别这样,影响我换东西。”
赤司稍稍松了松手。
然后他说:“这次交流会,我碰到你原来的家庭教师了。”
朝日奈崎“哦”了一声,手上拍打枕头的动作没停:“长谷川老师?”
赤司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是的。据说他的博士论文十分成功,目前正与导师一起致力于远程医疗的研究。”
朝日奈崎又“哦”了一声,将拍打平整的枕头放回原位:“听起来挺厉害的。”
不是她没好奇心,只是因为朝日奈崎深知无论自己是出于对老熟人的关心而多问几句,还是干脆假装忘记长谷川悠纪这号人物的存在,心思缜密的赤司都能看穿,所以不如他说什么就接什么,让赤司抓不着她的把柄。
即使如此,赤司也明白她这是故意不接招,于是笑着提醒:“崎没有想问的吗?”
朝日奈崎的回答滴水不漏:“没什么想问的啊。——征先放开我,我还要喊人来把这些东西拿去洗干净呢。”
赤司从善如流地松开了禁锢着她的双臂。
一旦获得自由,朝日奈崎立即跳开,三两步便逃出赤司的房间,找管家要人去了。
接下来,赤司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的靠椅上,看着朝日奈崎颇有当家女主人气势地指挥佣人将需要清洗的东西收走。
——她适应得很快。
赤司对此感到十分欣慰。
他不禁又想起那位被誉为“秀德之光”、只用不到四年的时间便取得博士学位的长谷川悠纪。
当初长谷川悠纪远走加拿大前,曾经特意买了一份礼物送给朝日奈崎作为纪念,从此默默断绝一切念想。看起来大度得很,实际上他还没彻底死心。
在前天的交流会结束后,长谷川悠纪找到赤司,用令赤司深恶痛绝的前辈身份笑着告诫他:“我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小崎。如果你让小崎伤心,那么我随时都可以重新回去追求她。”
——如果赤司会被他威胁得火冒三丈,那就不叫赤司征十郎了。
冷眼瞧着长谷川悠纪情场失意,只能转而发奋遨游无边学海,赤司便心情相当愉悦地反击:“是吗?在我看来,长谷川先生的这番话,无非就是失败者常用的宣言。另外,我与崎打算在我毕业回国后就举办婚礼,到时候,还请长谷川先生赏脸赴宴。”
现在回忆长谷川当时的表情,赤司依然觉得很有趣。
——不过,既然说到举办婚礼了……他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赤司决心采取迂回战术:“崎。”
忙碌中的朝日奈崎分神回应:“嗯?”
“同学聚会玩得如何?有什么感想吗?”
“啊,该怎么说呢……”朝日奈崎点着脸颊想了想,“别人还好啦,就是单纯觉得你们‘奇迹的世代’都很厉害啊——各方面的。我听说绿间君已经在着手准备接管家族事务了;黄濑君如今风头正盛,不过他好像仍旧只把模特当副业;紫原君一边读书一边创业,蛋糕房开得有声有色,大受顾客欢迎,这回聚会还特意带来几盒美味的蛋糕,真心了不起;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青峰君,他竟然选择去警校!五月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完全不敢相信呢!”
赤司若有所思:“听起来……他们的改变不小。”
“确实。不过外貌倒没怎么变,大家都还是老样子。”
赤司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完成任务的佣人识趣退下,把空间留给赤司和朝日奈崎这对许久未见的恋人。
“崎。”
“嗯?”
“我们相识八年,相恋四年,如今又分隔两地,有件事情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什么事?”
“订婚。”
“诶——?!”
赤司一枚轻描淡写的炸弹扔过来,轰得朝日奈崎大脑空白。
“很惊讶吗?”比起女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反应,赤司显得气定神闲,“我记得我两年前就说过订婚的事情,并非心血来潮,更非儿戏。那么,你的意思是?”
的确,在他们高中毕业前夕,赤司提出一毕业就订婚的建议,但却被朝日奈爸爸以“你小子都打算到国外留学去了,谁知道订婚后是个什么情况”为由,一票否决。
时隔两年,赤司旧事重提,朝日奈崎既惊讶又不惊讶。惊讶是因为她没料到赤司连个暗示都懒得给,直接就奔着主题去了。不惊讶是因为她内心深处觉得这很正常。自赤司被拒绝后,她便提心吊胆地等到现在,毕竟以赤司的行动力与决断力来看,他不说不代表着他不执行。所以朝日奈崎清楚,她早晚会从赤司口中再次听到“订婚”这个词。
——而今天就是那个“早晚”。
归根到底,她其实也在一直等着赤司开口吧。
刹那间,各种情绪纷沓而至,千丝万缕在心头。
最后,全被朝日奈崎化作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
“好呀,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