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走後皇帝再未出现,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现过一般,时间依旧在暴风雨前的宁静中慢慢走过。
虽不想,但是秋明玕还在关到了医馆,对那些小院外抱病前来的病人最後也只能说句抱歉。
又过了半年余的时间,丹霄与鹞的战争还在继续,只是鹞的攻势愈发无力,丹霄的胜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先生,你说父王什麽时候会回来啊。”
吃著秋明玕为他准备的水果,已经比当初懂事很多的慕容念忆趴在桌上闷声问道。
“怎麽,忆儿想父王了。”还在努力写著先生留下的功课的蕲儿抬头问道。
“哥哥不也想父王了吗,前几天我还看到哥哥在父王的书房中对著父王的兵书发呆呢。”嘟著小嘴不服气的反驳道。
收好刚收到的信件,秋明玕一脸笑意的看著兄弟二个拌嘴。
“你父王信上说,仗已经打的算不多了,多则半年,少则两月他便可搬师回朝了。”
“啊!”慕容念忆皱著小脸大叫一声。
“还要那麽久啊,再不回来念忆都要不记得父王的长相了。”
“不久了,不久了。”
满眼笑意的将信件收好,秋明玕安抚著闹情绪的慕容念忆。
在众人欢心相盼中,迎回的却是靖王的十里白幡。
带一双披麻戴孝的双子,秋明玕迎上靖王的灵柩之时还记得那日白景来传信时的情况。
“你说什麽?”
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秋明玕愣愣的问到。
“青士你别这样。”扶著他在椅子上坐好,回头看了看同来的罗曜和玛汝後,白景才将话又重复一遍。
“今早接到的战报,说大军本以准备搬师,可不想靖王却突然在归途中中毒身亡。”
“中毒身亡。”
无意义的重复著白景的脸,秋明玕的双目空洞,已没有了生气。
“战报中夹带著一封当时军医所写的信件,上面说初到化州之时靖王曾受过箭伤,当时军医便已诊出靖王身中奇毒,可靖王压著不让说,谁知这次回朝途中靖王突然毒发身亡了。”
“是,是我……”本偷偷躲在门中的蕲儿听到此也再躲不下去。
“是我害死了父王。”大口喘了片刻,终於失声大哭起来。
“哇……爹王……”跟著他一起偷听慕容念忆虽然没有听懂其他,但他知道他们说自己的父王死了,也一起哭了起来。
随著两个孩子的出现和哭声,房里的人也乱了手脚,一时不知应先安慰秋明玕好,还是先安抚一对小的。
“这,这不可能。”
一直还算冷静的玛汝突然大声反驳到。
“王爷出征前我给他看过脉的,那毒虽然霸道了点,会慢慢侵蚀王爷的身体,但绝不会立时要了王爷的命啊。”
听到此,秋明玕仿佛又回复了些许的生气。
“对了,我要看他的尸身,我要看他的尸身。”
伸手拦住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的秋明玕。
“青士你上哪去看,靖王身亡处离这岂止千里之遥。”
强行把秋明玕按回椅子上後,白景才叹了口气,无奈的接著说。
“而且,那军医的信上还说因为靖王所中之毒不明,怕死後会传染其他将士,所以已经在当晚被靖王的尸身火化了,现在在途中的不过是靖王的一逼战甲而已。”
“火化?”听到靖王连最後的尸身都未能留下,秋明玕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
等半此时候醒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安抚好一对哭闹不止的兄弟,大家都担忧起床上的他。
一反常态的平静了下来,有条不紊的开始安排人准备迎回靖王灵柩。
“蕲儿,忆儿,去,给你们父王叩头。”
站在靖王的灵柩前秋明玕轻轻推了推两个早已哭红眼的兄弟二人。
“父,父王。”
当年靖王妃身亡时慕容念忆尚年幼,又被死前的靖王妃吓到,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并未有太多的伤心。
而此时的他却真真的感受到了悲伤,那个能为他支起一片天,可以让他乘凉的大树已经倒了。
一起随家眷前来迎灵的朝廷大臣看到跪在靖王灵前的一对双子时也不禁愣住了,只听说靖王妃死前为靖王留下一子,什麽时候又多了一个儿子。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没有一个能为他们解惑的人出来。
而且就算靖王妃亡故,靖王府再无其他女主人,可此时来个男人为靖王扶灵又是怎麽一回事啊。
可皇上派来的不说,靖王府的人也不反应,那他们又哪个会出来管这事。
按丹霄祖制,靖王的灵柩要在靖王府中停满三天方才下葬,秋明玕就带著一对双子在灵前跪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秋明玕打发走了一干下人,灵前只留下二子与他。
“念忆可是累了。”
从灵前扶起已经精力不计的慕容念忆,坐到一旁的木椅上。
“不,我不累。”
“嗯,念忆不愧是你父王的儿子。”
再次把蕲儿也牵坐到慕容念忆身边,秋明玕蹲下身捋了捋慕容念忆的发。
“念忆,有许多事你还小,我不便多说,但今日我要告诉你,虽然你父王去了,但你还有哥哥和我,在这家里一切都不会变。”
“你不用去担心,靖王府的天塌不了。”
“先生,呜……哇……你和哥哥不要离开我啊……先生……”
扑在秋明玕怀中慕容念忆再次大哭起来,多日来的担忧,害怕,惊恐全都哭了出来。
把哭睡著的慕容念忆交给下人,让他们抱其抱回房中睡後才转过身看向蕲儿。
“爹爹,你恨我吗。”
对於靖王的死蕲儿一直耿耿於怀,虽然玛汝说这绝不怨他,可他还是怕,怕秋明玕不原谅他。
“蕲儿,爹爹再和你说一次,你父王的死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继续自责。而且你父王当初用自己换你的平安是他甘心情愿的,你如此便辜负了你父王的一番心。”
拉著蕲儿的手站起来,向外走去。
“今晚你也回去睡吧,明早还要去送你父王下葬呢。记住爹爹同你说过的话,你父王走了,这个家不能倒。而你父王的荣誉也要由你撑下去,绝不可给他脸上抹黑。”
“孩儿知道。爹爹明日你真不去送父王的灵柩下葬吗?”
“一袭战甲有什麽好送的,不过是一些人做样子罢了。去睡吧,爹爹最後还有一些要说与你父王听。”
躺在床上,拥著因不安睡著也在抖著身体的慕容念忆,蕲儿又想起那日白景几人走後爹爹对自己说的话。
爹爹说其实在父王走时就已经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了,而且将一切後事也安排好了,所以他不并想太多。
沙场无情,古来征战几人回,而人心更是凶险,比起沙场更让人防不胜防。
蕲儿也问过秋明玕可曾後悔与父王的相识。
那时秋明玕明明是笑著的,可蕲儿却觉得那笑容比哭还让人痛心,却也是最幸福的笑。
“那年我去普宁寺之时正巧方丈在与人讲佛法,方丈说,佛曰人生七苦,乃众生轮回六道所受之七种苦果,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这是人生所必经之苦楚,能跳出这七苦之人偏可成佛。可成佛之人有几人,既然逃不脱,又何必惧怕。如今算来,这七种苦楚大大小小我也经历的差不多了,回首前尘,我很庆幸陪我历经这七种苦楚之人是你父王,这也让我和他的一生多了更多可以让我回首之事,百年之後,奈何桥边我也可以对他说,感谢他此生相伴,让我无怨无悔。”
未到寅时蕲儿他们就被下人叫醒,稍做梳洗之後被便带回灵堂,此时的灵堂中已经没有了秋明玕的身影,直到灵柩离开靖王府,秋明玕也没有出现。
“哥哥。”
慕容念忆怯怯的声音换回了频频回首的蕲儿的注意力,拍拍慕容念忆的手,给他也给自己打气。
终於鼓起勇气打开放在身边多年木匣,秋明玕小心的取出其中之物後,便一裘素白衣裳离开了靖王府。
“站住,皇宫重地,岂容乱闯。”
因为靖王出殡所以停止早朝一日,所以虽过卯时,皇宫门口依旧没有什麽人走动,一身素白单衣此时就显得格外扎眼。
从怀中取出一物在守宫门的侍卫面前一亮,方才还耀武扬威之人立马收了兵器放其通过。
手抚了抚多年不见天日的腰牌,秋明玕自嘲的笑著。
“还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有用到你的一日呢。”
此乃当年他辞官之时皇帝命人同官服一起送还给他的一块入宫腰牌,纯金打制的入宫腰牌全丹霄怕也是找不出几块来。
官服自是不会再穿了,想到今日所要做之事,秋明玕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起将此物也丢弃了。
“皇上,秋大人入宫了。”
跟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一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跑到皇帝面前通报。
“秋大人?哪个秋大人?”
停下批阅奏折的笔,皇帝一时没想出老太监口中的秋大人是哪位。
“就是前尚书省左丞的秋明玕,秋大人。”
手一抖,糊了一大片,这本奏折算是彻底毁了。
“他进宫了?到哪了,一会不并传了,直接让他进来便是。”
“是是是,这些老奴还是省得的,刚才接到信息说已经过了宣廷门了,怕是又不了多久就到了,奴才先出去接应去了。”
打法走了老太监,皇帝也没有了再看下去的欲望,从龙椅上站起坐下,反复几次。
虽然不知这次秋明玕突然入宫所为何事,但皇帝还是止不住的激动。
“想不到,他真用了那枚腰牌。”
待到秋明玕被老太监迎进上书房时,皇帝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奏折的看著。
见到秋明玕进来也没有表示出太多惊喜,只是冷眼看著他对自己下跪行礼。
“行了,平身吧,不知秋爱卿今日来见朕所谓何事啊。”
烦躁的挥挥手示意秋明玕可以起来後,便急急的想知道他今日到底为什麽事跑来见自己。
“臣来只是想问问皇上,现在您可放心了,可开怀了。”
抬眸,秋明玕大胆的逼视著皇帝。
“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带著杀意的扫过在场的宫女太监,吓的众人抖著腿退了出去。
最後受惊吓的莫过於方才来通信的老太监。
今日的秋大人这是怎麽了,莫是不要命了,看把皇上气的哟。
“秋明玕你好大的胆。”
一把将龙案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
“你来问朕高兴不?那朕告诉你,朕高兴极了,终於除了眼中钉,肉中刺,你说朕应不应该高兴!哈哈哈!”
仿佛狠不得把眼前人生吞活剥般咬牙切齿的回道,最後还阴深深的大笑几声。
“皇上高兴便好,那草民今日来就是给皇上道贺的。”
再次行礼跪下,将手中的奏折高高举起。
“哼!”
大步来到秋明玕面前夺过他手中的奏折打开。
“奏请靖王长子慕容念蕲在靖王慕容凤亡後承继其父之位!”
“啪”一声将手中奏折甩落回秋明玕面前,皇帝口中满是嘲讽的开口。
“朕还当真小看你秋明玕了,什麽时候靖王的长子变成你的儿子了,你又想和朕玩什麽心思,慕容凤死了你就把目标换了,这回是他儿子不成。”
从地上将奏折拾起,用衣袖小心的将上面的尘土拭去,再次高高举起。
“请皇上仔细看好这上面印著的是靖王大印,此折也是靖王出战之前所留。”
不感相信的再次拿起奏折仔细观看,果然在奏折的最後有靖王慕容凤的署名和靖王的大印。
“那又如何,都是一个已死之人,对朕没了威胁,朕又为何一定要准他所奏。”
“那陛下对臣之心可真。”
抬起头,一双眸中无悲无喜的死死盯著皇帝。
“秋明玕!”一声怒吼,皇帝已经顾不上什麽皇家礼仪,上前直接将秋明玕压於地上。
“你这是在向朕挑衅吗?你当这世上对你有心的就只有他慕容凤吗?你以为若不是朕念著你,凭你对朕的顶撞,任何一件,朕都早就让你尸骨烂的找不到了。”
“皇上不过是因为靖王得到了,你没得到。”
有生以来第一次圣面失仪,秋明玕怒不可遏的回吼到。
“皇上你不过是气不过而已,你在什麽方向都不想输给靖王,而我不过就正好是那件得不到,才让皇上念念不忘的物件罢了。”
“哈哈哈哈!”
听闻秋明玕之言,皇帝突然失心疯般大笑起来。
“皇上现在靖王已经死了,最後大家所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这还不行吗?靖王出征前并不怕自己回不来,他担忧的是他百年之後,丹霄的疆土谁来守?他只是不想将那些跟了他一辈子的将士交到一个无能之人手中,他信我能教育出一下为丹霄守土之将,那皇上呢。”
“秋卿所言极是。”
止住大笑的皇帝摇晃著身体走回龙案之後,死死的盯著手中靖王死前最後的奏折。
“朕不爱你,从来不爱,朕得不到的他慕容凤也无法拥有。这奏折上所奏之事朕准了,朕到和慕容凤赌赌看,最後你养出的是一个守疆之将,还是个叛将!”
“不过你和慕容凤也真是绝配啊,慕容念蕲,呵,到时是你帮慕容凤养了儿子,还是慕容当真宽容到能接受你的儿子为亲子。”
从地上起身,理了理杂乱的衣服,在离开上书房前轻声说著。
“若怀疑蕲儿的身份皇上大可以派人去查靖王的族谱,而在蕲儿出身方面,我还要感谢皇上。”
直到秋明玕的身影消失於皇宫的一片晨光中,皇帝还未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皇上,”见秋明玕离开便进入收拾残局的老太监将手中之物呈於圣面这前。
“此物遗在了方才秋大人所跪之处,可要老奴送还回去。”
“毁了吧。”
淡淡的扫了眼老太监手中金制腰牌,皇帝轻声说道。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接著连忙应道。“是。”
秋明玕,你到最後还是这般看朕的,这回真是再见无期了吧。
第二日早朝皇帝宣布准靖王长子慕容念蕲承其父之业,封为靖郡王,成年後可入臣参政。
这无疑於一枚惊雷在朝堂之上炸开,这靖王什麽时候又多了一个长子,在大臣的猜疑中,皇帝将靖王最後的奏折拿出才算平息这场风波。
不管朝廷对慕容念蕲随靖王位之事有什麽看法,靖王府的日子还在平常中度过。
“先生,我们这回是真要离京了吗?”
收著自己要带著的东西时慕容念忆还是不信的再次问道,上回也都说好要走,最後还是没走成,听说他们这回要去的是江南,书上说江南可美了,他也不想最後又走不成。
“嗯,等你父王的三七烧完我们就走,我们去先生出生的地方,绨洲。”
记得当年靖王说过,他在绨洲秋明玕的名义开了家私塾,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他才终於见到这家私塾。
又是五个年头过去了,这五年间玛汝回了苗疆,白景的官路也愈发顺畅,丹霄边境大战没有,小战不断,这也给了蕲儿成长的时候。而秋明玕的身体虽一直不见好转,但也未在恶化,在与阿普的通信中,阿普认为这和他的心境有关。
想想蕲儿也要进入舞勺之年,接下来可以在他武学方面专门聘请位师父了,不能再指望罗曜偶尔的教授了。
真是一时也闲不下来,看来真是老了。
自嘲的想著,秋明玕缓缓展开了玛汝传来的信件。
信中没有了以往长长的讯问身体状况,只是简单的说师父为他研制了一剂特效药,虽不能立时根治他的病症,但也可以得到很好的缓解作用。
笑这丫头这几回的信中怎麽愈发的古灵精怪,还说让他期待著这个惊喜吧。
“秋先生可在,我带了来一从头再来应你家少爷武学师父的人。”
想来是有人揭了他贴於书院外的榜文,秋明玕赶紧收起玛汝的信,迎了出去。
“不知是何人揭了我的榜文。”
“正是在下,先生认为可还当得否。”
身体晃了几晃,眼中的泪水早已先於他的意识夺眶而出。
“鵷雏……”
如果您喜欢本作品,请记得点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发表评论,这是对作者最好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