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他了!”看着刚刚进门的这个作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却掩饰不住心中紧张的小胖子,何立chun心里更加忐忑起来。昨天晚上州人事厅干部二处的副处长阮吉新给他打来电话,单刀直入地要求他照顾今天参加面试的一个亲戚,他当时喝得多了点,早晨起来后除了记得接过这个电话外,阮处长那个亲戚姓甚名谁、报的什么单位一概想不起来。阮处长跟他其实没太多交集,只不过前年在州行政学院进修的时候同过一个月的学,副处长的级别也和他这个副县长平级,但人家年轻啊,三十刚出头,还是要害部门的实权副处长,比他有前途得多,更要命的是,阮处长家老头子是副州长。县上面是市,市上面才是州,至于邦联——对许多人来说只是个传说,副州长已经差不多到顶了。这个邦联国家的政治体制相当松散,只需要坚持“三个一”原则,即一个国家、一部宪法、一支国防军,对大部分州来说,邦联只是“天下共主”,各州实际上是高度自治的“诸侯国”,前朝严格奉行的“zhongyāng集权”,现在的邦联一般只在州一级得以体现,只要不脱离邦联,每年交足赋税并给予邦联各大利益团体适当的好处,其它的,州里面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比如各州都可以在邦联宪法圈定的范围内自行立法,有的州没有死刑,有的州不设个人所得税,有的州劝酒有罪……各州还大都有自己的军队——州公民卫队。当然,州公民卫队不允许装备坦克及重型火炮、中远程导弹、大中型军舰、某些类型的固定翼飞机等,机枪这样的大杀伤力武器也是不允许的。海州是zhongyāng集权“诸侯国”的典范,权力高度集中,一级压一级等级森严,而且海州各级zhèngfu通常只设一名副职——少数民族地区根据实际情况可增设一名副职——副州长和何立chun这副县长一样,貌似是正职的助手与替补,实际上对正职的权力起着制约作用,比如至少掌握人事权与财权中的一项并越过正职直接向议会负责。州里面是副州长掌人事权,所以阮州长手里捏着全州几万官员的前途,搭上阮处长这条线,恐怕县长都会半夜笑醒吧!“我叫阮吉坤,毕业于临城大学医学院……”一听到这小胖子的自我介绍,何立chun像吃了chun药似的兴奋起来:“阮吉坤,阮吉新……就是他了!”何立chun今天主考两场面试,上午临山一级公路指挥部招三个人,下午县建设招标办公室要两个人。公路指挥部虽然是临时单位,但参照公务员管理,工程结束后论功行赏很可能直接调入公务员队伍混个好位置;建设招标办公室油水十足,却是非行政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阮州长家的亲戚,而且需要阮处长亲自打电话的,何立chun想应该不会一直窝在小小的山城县,只是将现在的单位作为跳板而已,早晚要调到州府去的。既然是跳板,参公岗位怎么都比事业编的合适。想到这里,何立chun“哈哈”笑两声说道:“小阮是临城大学毕业的?我们是校友呢!”“校友?”打断面试者的自我介绍当然是不符合常规的,对面的阮吉坤不知道怎么回答,房间里的其他考官也面面相觑起来。面试刚才那五个人的时候,何立chun一直板着张棺材脸盯着人家看,好像谁都欠他十万八万似的,搞得那些面试者非常紧张,没有一个能把话说得特别顺溜的。但人家是今天的主考官,又是县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县长,谁能说个“不”字?“哦——,小阮是吧!你们阮姓是临城市的大姓,好像阮州长就是临城人。”不管别人怎么想,何立chun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着。“我们山城县姓阮的其实不多,就两三个村有姓阮的。”看到明显是在场最大官的何立chun对他和颜悦色,阮吉坤放松了许多,不由自主地说道:“上上年刚修过族谱,阮州长跟我们家通谱。”何立chun打死都不信阮吉坤和阮州长只是简单的通谱关系,心说这小胖子看上去憨憨的,其实挺机灵,知道该怎么说话,不愧是阮州长家的孩子,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正了正脸色看着周围的考官们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抓紧时间直接提问吧!”除了中止自我介绍有点不合规矩,何立chun别的话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在场的这些考官全都是人精,领导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悟不出何立chun是在暗示眼前这个小胖子是阮州长的关系?阮州长这尊大神的面子谁敢不给?既然知道这小胖子的来头,顺水人情谁都会做,负责提问的三个考官随便挑些最简单的问题走下过场,打分的时候全都往高里打,有个家伙甚至打出九十八分的最高分,最后阮吉坤的面试分为九十四点七分,面试成绩比第二名高出将近十分。一身轻松地离开考场走进会议室,何立chun从人事局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刚才交出去的手机,一开机就收到条短信。端起杯子抿着茶水,何立chun随意地按着手机按键,突然瞪大眼睛浑身一抖,“扑嗤”一声把茶水喷在面前的长会议桌上。“我妻妹陈纤容报考建设招标办公室的事就拜托大哥了,阮吉新。”看到手机上这几行文字,何立chun哭笑不得。人家阮处长是给小姨子办事,自己却竟然连男女都记错了,幸好陈纤容是下午面试,酒这玩意实在是太误事了!“何县长!”见何立chun突然玩起苍龙喷水,身后坐着的县府办副主任赶紧抓起面前的湿面巾给他擦拭。“喝得太急,呛了下!”何立chun尴尬地笑笑解释着,正好主持这场面试的人事局副局长从门外进来,何立chun装着嗓子不舒服咳嗽两声问道:“黄局长,结果出来了吗?”“出来了,出来了!”黄局长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连声答道,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捏着的一摞打印纸递给何立chun。接过文件翻几下,何立chun“咕嘟”地咽了下口水,满脸无奈地想道:“这胖小子今天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阮吉坤的笔试成绩按比例折算后不到三十分,被第一名拉下十多分,只排到第十一名,本来连面试资格都没有的,但排在他前面的考生中,有两个档案上出了点问题被取消资格,一个还是研究生在读不符合条件,另外两个体检不合格,于是阮吉坤作为入围考生的最后一名有了面试资格。然后由于他何某人昨天晚上喝多了,而阮吉坤和阮吉新阮处长的名字只是一字之差,怎么看都像兄弟,yin差阳错之下,在刚才的面试中拿到最高分,加上笔试成绩刚好名列第三,居然考上了。发现满屋的人都紧张地盯着自己,何立chun自我解嘲地笑笑,将文件递给旁边的县廉政公署副主任说道:“请张主任先把把关,等会大伙再传看下议议,会后人事局对所有考生的档案再次严格审查,没问题的话,形成正式文件上报。”心里则想着,都说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那个叫阮吉坤的胖小子运气好到这等地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一员福将。再说刚才大家都被自己的话误导了,把阮吉坤当成阮州长家的孩子,这事早晚会传出去,看样子得想办法把这谎编圆,否则这人就丢大了。下午想尽一切办法把陈纤容的事办成,以后到州里办事的时候找个借口把阮吉坤带着,让这通谱的二阮见个面,不管到时候阮吉坤能不能跟阮处长论上同宗兄弟的关系,只要两人在一张桌上喝过酒,回来后适当地做点工作,假的也能说成真的。想到这里,何立chun心中大定,回忆起刚才阮吉坤在考场里的表现,觉得这胖小子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紧张,后来发挥得还是不错的,外表看起来也挺憨厚,可能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当领导的其实并不喜欢看上去很精明的下属,更喜欢像阮吉坤那样不显山不露水的,能力一般无所谓,憨点甚至傻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办事要稳重,最关键的是要听话。走出人事局的楼门,阮吉坤觉得阳光特别刺眼,然后觉得肚子饿得要命,虽然实际上太阳被一层薄薄的云遮着只能隐约看到个圆形,虽然早晨吃了两屉小笼包三碗馄饨加上两个咸鸭蛋,吃完早餐到现在才过了两个多小时。阮吉坤并不傻,早过了做白日梦的年龄,所以对面试结果没有任何奢望。笔试只考了那么点分,要不是排在他前面的五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来面试,他今天连进考场的资格都没有,刚才那些考官又不是他二大爷三表哥什么的,面试成绩肯定比笔试还惨不忍睹。最大的可能是名额早就内定了,自己只是给人陪练。没看人家刚才连自我介绍都没让自己说完?什么校友啊,跟阮州长同姓啊,全都是忽悠人的话,根本就是不耐烦了,随便找些借口让自己“早死早投胎”。阮吉坤的家在离县城十多公里的山阳镇,是家中独子。父亲是个风水师,在当地小有名气。母亲基本上是个家庭妇女,但有的时候会去一个亲戚办的鞋厂干活,工种是给准备出厂的成品贴标签。风水之道在前朝属于“封建迷信”,被打压得很厉害,邦联之后才敢在阳光下行走,所以阮吉坤家的经济起步较晚,积累不足的缘故,目前只是刚过小康,汽车是没有的,只有自行车三辆。房子倒有两处,一栋爷爷传下来位于镇郊苍山山麓的老宅,一栋前些年新建的五层楼房。新房临街,位置相当不错,可惜属于统一规划的联建房,多了几分都市的喧嚣,少了几分老宅那种自在。阮吉坤长得并不帅,只是看起来憨憨的倒是让人挺放心,语言表达和人际交往能力还凑合——但凡胖子大多人缘不错,爱好特长嘛,啥都会一点,又啥都不太精,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是那种往人堆里一扔拿筛子都不容易筛出来的普通人,惟一值得他父母长辈欣慰的是胃口奇佳,有什么吃什么绝不挑食,非常好养。他从小就看起来不像天才儿童——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内秀”,而且和大多数胖孩子一样,阮吉坤从小学到中学都不怎么爱活动,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能坐下坚决不站,推一推才动一动,作业经常今天拖明天——他解释说自己其实是“过于沉缅思考”把作业给忘了——学习成绩相当一般。现在才是邦联十五年,阮吉坤参加高考的时候有些地区的动荡刚刚结束,大家都只敢报考本州的大学,海州不是教育大州,院校不多,自然招生名额少录取分数高,按照正常情况,他是考不上大学的,不过当时好像是祖坟冒青烟了,临城大学新组建的医学院几乎没人报考一再降分,让他连滚带爬地混进了大学校门。上大学之初阮吉坤曾经立下宏愿要痛改前非“泼粪涂墙”,可惜后来的现实却没给他机会。一所三线城市杂牌大学的新建学院,舍得下本钱的话,基础设施也许能做到差强人意,师资力量之类的就没办法了。受家庭影响,阮吉坤选择了华医专业,华医这玩意是最讲底蕴的,临城大学医学院肯定不行,基础课老师们还能照本宣科把学生糊弄过去,等到相应的专业课,因师资不足,大都只能按西医那套讲,还美其名为“华西医结合”,着实坑人不浅。阮吉坤自己都说不清楚大学后两年是怎么混过来的,除了每顿吃的饭菜比其他同学多一半,好像啥都没特出的。大学是杂牌大学,教学的内容是怪胎,于是乎阮吉坤毕业一年多了都没找到工作,找不到工作的原因,专业不对口是一方面——这一年多他只遇到公路指挥部这一个不限专业可以报考的公职单位,主要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专业水平没信心,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没那金刚钻硬揽那瓷活就是害人,阮吉坤自认是有理想有道德的新时代好青年,宁可呆在家打网络游戏也不会去害人。“阮——阮吉坤,你是阮吉坤吧!”站在人事局门口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正琢磨着找个小饭馆祭下五脏庙,阮吉坤隐约听到有人在小声喊他。四处望望,没看到什么熟面孔,心说难道是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得太晚,刚才面试的时候又太紧张,疲劳过度出现幻听了?想起刚才连自我介绍都不让说完的不公平待遇,阮吉坤满腹怨气,但想到自己在网络世界中的地位,自信心却莫名地膨胀起来,轻蔑地瞥了台阶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眼,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为仗剑走天涯的独行侠,冷哼一声踌躇满志地吼了一嗓子:“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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