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绯衣在小溪边洗了把脸醒了一下神,双手掬起一些溪水喝了下去,觉得清凉中带着一丝甘甜,忍不住又喝了几口,接着取下腰间挂的葫芦,葫芦不大,呼噜呼噜的几下就灌满了溪水。她拎着葫芦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回原地,却发现那树下空无一人。
唐绯衣有些生气,这姑娘咋一声不吭地自个儿就跑了呢?她本来不想再理会,打算收拾一下继续上路,余光却瞥见地上有新的血迹,应该是顾晚凉留下,想到顾晚凉身上还带着伤,万一又昏迷过去可怎么办,心中的不忍顷刻间压过了她不辞而别的气愤,叹了口气,走过去解了缰绳,牵着马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追去,皱着眉嘀咕道:“明知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流血了吧,真是不让人省心……”
血迹中断。
唐绯衣刚顿住脚步,突然,听到身后有风声扑来,她慌忙转身定睛一看,竟是顾晚凉冷凝着容颜,自半空中腾跃而下朝她拍出一掌。
唐绯衣明知应当侧身避开她这一掌,奈何身体完全跟不上大脑,胸口上硬生生地捱了她一掌,好在这一掌没几分力道,唐绯衣只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她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揉着胸口,气愤地质问道:“你是算什么意思?”
唐绯衣适才转过身来的时候,顾晚凉已经瞧清了她的模样,正是因为瞧清了,顾晚凉心中不免一惊,她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纵然她一身书生装扮,但顾晚凉还是一眼看出了她正是自己未来的弟媳唐绯衣。
只是,唐绯衣怎会出现在此地?顾晚凉又生疑惑,但仍是当机立断地撤回了绝大部分掌力,是以,唐绯衣只受了轻轻一掌,并无大碍。
她伺机出招,已是耗尽最后一点真气,中途又生生撤回掌力,落地后,胸中气血翻腾,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唐绯衣见状,禁不住关心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血气的多番流失让顾晚凉的神智逐渐迷离起来,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倏然传来的剧痛让她灵台顿时一清,清眸一凝,冷冷地问道:“唐绯衣,你怎会在此出现?”
坑爹呐。唐绯衣腹诽,不是里描写的古代人观人的能力都极差么?别人稍微一变装立马就认不出了,为什么她一改装,先是青衣男子,接着是顾晚凉,就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真实身份了呢?
是了,秋儿说过顾晚凉去唐家堡提亲时她们见过面,既然都认识,那还出掌打她?!唐绯衣清了清嗓子,语带不满地回道:“你管我呐,我还想问你,你都认出我了,怎么还照打不误?”
顾晚凉不想与唐绯衣浪费唇舌,冰冷的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她,直看得唐绯衣心底起寒,冷声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你怎会在此出现?”
又问这个问题,总不能直接告诉你我是灵魂附身,所以翘家到处游玩吧?唐绯衣眼珠一转,灵机一动,也学着顾晚凉把刚才的问题反问回去:“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打我一掌?”
顾晚凉不答也不再追问,唐绯衣亦如此,两人只是静静对视,似乎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僵持状态中。
还是唐绯衣先败下阵来。她现在对顾晚凉的性子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这武林高手多半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顾晚凉也不例外,她们要是这么对峙下去,这姑娘绝对会死撑到底,到时候伤势恶化了,还不是得她来照顾她,说穿了,这受罪的还是她自个儿。
唐绯衣把缰绳栓好,走到顾晚凉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手中的葫芦塞到她怀里,生硬地说道:“葫芦里有水,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些果子垫垫肚子。”她调头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你可别再跑了呀。”
换做平日,若是有人胆敢以这种态度对顾晚凉说话,只怕这人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但这一次,顾晚凉只是愣愣地望着唐绯衣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清眸低垂,目光落在手中的葫芦上。她拔出葫芦的塞子,将葫芦凑到唇边,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得极慢,清清凉凉的溪水顺着喉咙缓缓淌下,冲淡了她喉间的腥甜。
顾晚凉将塞子塞回葫芦上,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强撑下去,靠着树干缓缓坐下。葫芦中还余下一半的溪水,轻轻晃动间能听到声声清响,她似乎回想起什么,目光逐渐迷离,怔怔出神。
唐绯衣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突然,她的目光被草丛中的一抹紫红色给吸引住了。紫红色的花开在一株草上,草叶子呈长椭圆状,边缘有针刺,这种草她并不陌生,在她们那儿管它叫刺儿菜,它的叶子有止血的功效。
唐绯衣不由一喜,将手缩入袖子内,伸过去摘叶子。她沿着草丛走进去,摘了大概数十片刺儿菜的叶子,略微估计了一下,给顾晚凉用应该是足够了。
她又四下找寻起果子来,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让她找到几棵野生的果树。果子挂在枝头上,她踮起脚尖伸手着去抓,发现还是差了一点距离,她按了按胸口,开始试着跳起来去抓,这一下果然成功了。
于是,她又连续跳了几下,落地之后,她发现自己只是有一些微喘,以前时常“拜会”她的心悸并没有出现,她又试着连续几下跳跃,都没有出现心悸的迹象,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一认知,还让她喜出望外。
唐绯衣心情愉悦地带着果子和草药回来,见到的正是顾晚凉怔怔出神的模样。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几缕阳光顽皮地在顾晚凉的眼角眉梢盈动,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执着眉笔为她描眉,画柔了她原本冰雪般的眉目。
她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呆呆地望着顾晚凉的侧脸,恍恍惚惚地想着:原来她生的如此之美,只可惜生了一个冰山似的性子。
顾晚凉身上带伤,但警觉性仍在,于是乎,唐绯衣又一次被抓到在“偷看”。
唐绯衣试图化解这种尴尬,比了比手中的“战利品”,笑道:“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到顾晚凉面前,把怀中抱着的果子一股脑都倒到她怀里,“果子你先吃着,我把刺儿菜给你伤口上敷上,这个能止血。”
似乎是被唐绯衣的热心感染,顾晚凉眉间的神色不复初时的冷硬,她没有拒绝唐绯衣的好意,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拿起果子垫腹,淡淡的目光凝止不动,似乎神思又一次飘远。
唐绯衣就近找了两块石头,一大一小,将刺儿菜放在大的石块上,用小的石块耐心地研磨起来。其实,唐绯衣的第一念头是,把刺儿菜的叶子放到嘴巴里嚼碎了铺到顾晚凉的伤口上,而且唾沫确实有消毒的功效,关键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做,只得选择这个慢办法了。
她研磨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行了,偷瞄了一眼顾晚凉,发现这姑娘又在失神状态,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自己动手,将磨碎的叶子一点点小心地洒在她左肩的伤口上,又从衣摆下扯了一条布帮她做了个简单的包扎,接着又为顾晚凉的飞镖伤口也做了相同的敷药与包扎。
她流利地做完这一些列动作,在外袍上随便擦了擦手,从顾晚凉怀里拿过一个果子,在衣袖上擦了擦,放入嘴里咬了一口,见顾晚凉仍无所动,于是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含糊不清地说道:“想什么那么入神啊,这果子味道挺甜的,你也吃吃看啊。”说着,还特意拿起个果子擦干净了递给顾晚凉。
顾晚凉惊而回神,微微拢起了眉心,她竟连着两次在唐绯衣面前失神。她自嘲地微翘起唇角,一言不发地接过她递来的果子,默默地咬了小口,清甜的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瞥了一眼正欢快吃着果子的唐绯衣,沉吟片刻,语气淡然地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我记得唐姥姥持家甚严,她怎么肯让你独自出门?”
唐绯衣差点儿被果子噎到,这人怎么总惦记着问这个问题啊?她轻咳了几下,没好气地回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过你千万别问我原因,我说了你也听不懂。还有,你别想着把我带回唐家堡,我千辛万苦才出来的,还没玩够呢。”想到可能被顾晚凉打包送回唐家堡,唐绯衣神色认真地看向她,正色道,“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会恩将仇报的,对不对?”
顾晚凉一下子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唐绯衣是偷跑出来玩的?!她惊疑地打量着唐绯衣,眼前这个人的一言一行与她印象中的唐绯衣迥然不同,但这副容貌分明就是唐绯衣,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绯衣等了半天没听到顾晚凉说话,心中一急,追着问道:“姑娘你咋这么温吞,你得给我个保证先呐。”
保证?竟然有人敢要顾晚凉的保证?
顾晚凉一反常态地没有动怒,她深深地凝视了唐绯衣一眼,淡淡道:“我不带你回唐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