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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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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神诏的字多了许多,字字触目惊心。

师巫洛为天道,憎空桑誓必杀之

先前说话的族长喃喃念出最后一行字,只觉头晕目眩。

所有百氏族长面无人色,惨白一片,甚至有人直接瘫坐在地。巨大的惊恐充斥满整个古祭室师巫洛就是天道,那他们这么多年自以为瞒天过海的一切动作,岂不是始终被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完了,一切都完了

寒意爬过众人后背。

死一般沉寂中,忽然有人站起身,一把抽出剑:

诸位!天欲杀我!焉能受死?!

大家的目光互相碰撞,铜灯盏的火光忽明忽暗,照得所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有人寒声应道:若天欲杀我,我先诛天!

与其等待师巫洛伐天外天归来,毁灭空桑,不如他们先动手!协助天外天断绝天道!至于日月若坠,十二洲的生死存亡天道若亡,天外天自然可以回归人间。上神们自然会保空桑不灭!

空桑存亡迫在眉睫,焉能行妇孺之仁?

古祭室的铜门霍然敞开。

百氏族长们提剑走出,就要去敲响召集纪官,更改天轨的铜钟。就在此时,有铜号先一步响起。对于许多空桑弟子来说,这个声音十分陌生,他们从未听过,然而听到这个声音,一些年迈的牧天者脸色骤然大变!

三千年前,同样的号角,同样响彻天空。

那一次是

太乙伐空桑!

亮紫枝形闪电如群龙厮杀,在神木扶桑的流云中滚动,照亮东方。

那里!!!

扶桑上巡查日齿的百氏弟子惊恐地大喊,他的瞳孔印出破开阴云而来的无数飞舟。

飞舟的鹘翼披拂闪电,成百上千。

这么多的飞舟,要么是仙门联合,要么只能是有宗门倾尽全力!可天外上神只手遮天,十二洲瘴雾汹涌,仙门各顾己身尚且来不及,又怎么来可能全力征伐空桑?谁敢不顾自己的万年基业?

可偏偏世上,真的就有一个。

闪电照亮他们或年轻或苍老的坚毅脸庞,他们的道袍被长风鼓振,他们的腰牌上铭刻着同样的两个字:

太乙。

号角声中,百氏族长腾空叱问:

太乙!你们是想撕毁仙门之约吗?!

君长唯盘膝坐在最前面的飞舟,长风鼓荡他的衣袖。他转头,望了一眼涌洲朝城的方向,那里连接天地的光柱还未消散,还隐约可见尽管什么都没说,师巫洛离开烛南时双方甚至没有打过照面,可从那一刻开始,双方就有了无形的默契。

天道登天梯。

太乙伐空桑。

如今,除去八十一位前往沧溟,拦截三十六岛的长老,太乙各峰各脉,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尽入战场。

太乙!你们当真不顾万年基业?!

千舟不停,空桑雷涌。

若无神君,何来太乙?

君长唯纵身跃下。

杀!

万剑腾空。

人间日月未坠。

巨脸缓缓收回目光。

天道的存在对于大荒和天外天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正因如此,它才会与天外天联手,布置下环环相扣的阴谋。大荒以魂丝牵引神君的业障,使其命悬一线,以此逼迫身为天道的师巫洛暴露自己。天外天设阵伏击天道,它发动荒厄,进攻十二洲,削弱天道。但就像天外天打着重回人间的盘算一样,大荒也有所隐瞒同为应运而生的一点冥灵,它比天外天更能猜测师巫洛的实力!

单凭三十六兵戈上神,绝对无法斩杀师巫洛。

而为给神君夺回功德,师巫洛一定会登天梯。

以天外天的作风,到紧急关头,十有八九会下令空桑沉坠日月,扰乱天轨,以此重创人间。大荒便能利用十二洲日月失序的机会,如中古末年,再次蒙晦十二洲。眼下,假若它全力协助空桑,有八层把握,让空桑成功沉日坠月。可这样一来,就得舍弃被它困住的神君生魂。

只要吞噬神君生魂,它就能拥有真正的形骸!

这比十二洲更让它垂涎。

巨脸神色阴晴不定。夸父青铜骸骨上,仇薄灯一点一点起身,隐没在衣袖下的指尖轻微颤抖。

不是想吞掉我吗?

仇薄灯终于站直,指尖滴血,唇边带笑。

来!

我一直以为,这一战该是我跟天道的相杀巨脸冷冷开口,真是嫉妒啊。

一为天道,一为幽冥。

同为应运而生的一点意识,怎么天道就那么幸运?

明明比它弱那么多,明明比它晚诞生那么多,却有白衣的神君开辟四极,铸鼎十二洲,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无数城池。明明同为一点冥灵,怎么它想要拥有形骸,穷尽所能凝聚出来的,也只是个面目模糊的伪形,而天道却正常而又俊美?

不过没关系了

下一刻,由无数张脸组成的巨脸骤然溃散。

他的一切注定为我所夺!

晦暗再次收紧!压迫!

在这一刻,大荒彻底放弃维持形骸只要它能够吞噬神君的魂魄,那它自然能够塑造世上最完美的形骸!在它放弃形骸的瞬间,这片空间的压力陡然暴增,所有苟延残喘的荒使,连同鬼谷子一起,直接被这种恐怖的压力碾成齑粉!

无数黑雾凝成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射向白衣的神君,组成一张无处可逃的罗网。

可神君根本就没有逃!

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犹豫。

来吧。

他轻声道,白衣飘摇,前冲。

一点精魄,十分赤血。

我便在此,要杀便来!

绯刀横平,破出一泓赤红的月。

天神的血染红近六万重阶。

天阶尽头的红袍上神们已经无法再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祂们原以为,师巫洛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外天是狂妄,是自寻死路,哪怕古帝们没有出手,九万天神,迟早也能耗死他。至多走到第二万重,就必死无疑。

然而,师巫洛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止步于第二万重阶。

登上第两万重阶后,师巫洛的气息发生了古怪的变化,开始以祂们所不能想象的方式,暴涨!

百重!千重!

绯刀所过,天神血溅。死在他手上的天神越多,他就变得越可怕。

对于天神来说,一切已经超出了祂们所能够理解的范畴。祂们再也无法傲慢俯瞰,再也无法高坐云端,由百氏提拔而来的下神已经全部被斩杀,中天之神也已经死伤过半,上神们顾不上尊严,齐齐出手。

万神杀一人。

血已经从天阶漫出,将云海染红。

一刀。

钟碎鼎鸣。

师巫洛将刀刚从一名天神的胸膛中抽出,就再次割开另一名天神的咽喉,另有枪尖贯穿他的肩膀,可他像已经彻底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不计代价,要争抢分秒,赶在什么事情发生之前,完成某件事。

绯刀还未抽回。

师巫洛直接以肩撞向持枪天神。

天神来不及抽身退开,就被他撞着,一起撞碎第六万重阶的门阙。门阙轰然倒塌,三十位天神也紧随杀至。刀剑齐落的瞬间,一道边沿溢墨的红光陡然掠出。盘旋一圈,三十名天神的头颅一起高高飞起,血涌如瀑。

染万里云海。

不好!!

红袍上神见到那道刀光,幡然醒悟,失声大喊。

他已经

下一刻,刃口溢出黑雾的绯刀洞穿了祂的咽喉,刀柄握在一只苍白的手里。绣有角隅纹的玄黑衣袖上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涌出,随风舒卷绯刀抽回,鲜血泼溅在师巫洛苍白的脸上。

黑衣血刀,一身戾气。

如邪如魔。

万神惊骇。

一只赤金的巨掌从最高处的天外云海伸出,落向立在第六万重阶的师巫洛。他凌空跃起,旋身,绯刀斩向终于现身的第一位古帝,赤帝古禹。

衣袖沥血。

血落成一线。

一百条锁链、两百条锁链、三百条、四百仇薄灯神魂陡然破碎,又陡然凝聚。以这种方式,他直接从无数纵横交错的雾锁中穿过,以可怕的速度在黑暗中前行。一碎一凝间,一抔抔鲜血,落进幽冥。

白衣又白衣,白衣又成血。

疯子!

四面八方隆隆传来大荒的声音。

你疯了!

它的声音先是震怒,后是恐惧。

停下来!

停下来!我让你走!

我可以和你一起联手对付天外天!

它的声音已经称得上哀求,仇薄灯始终充耳不闻,依旧向前,任由声音怎么忽左忽右,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方向。

大荒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凄厉。

仇薄灯广袖飘摇,沥沥滴血。

撞过最后的锁链。

并指为剑,仇薄灯直接点向一张隐藏极深死魂脸庞。一滴血他指尖涌出,如一枚火,落进死魂的额心,死魂剧烈地挣扎起来,竭尽全力地想要逃走。但是紧随着,先前所有落进幽晦中的血一起燃烧起来。

金光在晦暗中延伸,纵横,斗转蛇形。

最后汇聚成一束,当空贯落。

死魂挣扎消失了。

它凝成一张金色的面具,定格在半空中。

仇薄灯的手指慢慢垂落。

人间的天道也好,大荒的幽冥也好,它们身为无相之道,想要获得形骸,意识就要有所托依,就像他做给阿洛的巫傩面具,像幽冥寄身的死魂。无相之道想塑骸时,托依不可改,不可移。

大荒太想吞噬他了,以至于托依之魂徘徊不去,企图完整吞噬他的神魂。可他既然敢舍身入大荒,又怎么可能一分把握也无?天道是他一手教导的,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应运而生的冥灵。

只有他能进大荒封印幽冥。

大梦三千年,我自守人间。

他低声道。

十二洲边陲的黑瘴开始缓缓后退,退回到原先的分界线。

大荒瞢闇,幽晦未形。

无上下,无左右,无前后,四象混沌,鬼魅幢幢,是活人所无法想象的森寒阴冷。然而今日,幽晦被明神的魂火照亮了一片空间。

红衣衣袖垂落。

仇薄灯落到夸父青铜色的肩骨上,坐下。他不能离被封印的幽冥太远,否则本该去把夸父被他斩落的头颅找回来。

抱歉。

他轻轻拍拍夸父的肩,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好了。

他该好好睡一觉了梦里该有云中城,该有最初的空桑,还应该有叫阿洛的傻子仇薄灯想起遇到走荒队的第一个晚上,忍不住轻轻微笑,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喊他,他真的会在篝火边守一晚上吧?

怎么这么傻?

仇薄灯轻声问。

他转头,望了一眼涌洲的方向马车边的篝火其实真的很暖和。

可他不能说。

换我来守你吧,他无声笑笑,慢慢垂下眼睫,再守三千年。

再久就没办法了。

声音越来越轻,最终不可闻。

神君三死。

死太平。

第116章 续魂

南疆, 巫族。

祭坛周围爬满阔叶蕨的古树遮蔽了一切光线,月光, 星光,全都消失了。

斑驳重叠的树影与藤影罩在每个人头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年轻巫族‎­​‍‌男‎‎­​‍女‌­​的脸被火把的光照亮,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惊惶,一样的不安招魂的篝火明明已经燃起,却有突然灭了。

是和上次一样,虽然灭了, 却也成功了吗?

是吗?

可大巫们久久不说话,久久不言语,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侥幸的希望火光越来越小,难以克制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大巫们还不说话?为什么祭坛上的招魂幡忽然从中截断?

咔嚓。

一声清脆的细响。

除去远去涌洲的巫罗,余下九名大巫愣愣望着篝火, 像就尊魂魄已空的石像。听到破碎的细响,一开始,他们甚至无法思考, 无法明白, 它从哪里传来。但声音越来越密集, 越来越响亮。

不!

背驼如峰的巫咸忽然惊醒, 忽然跳起,忽然嘶吼。

他的声音里有那么多的绝望, 那么多的恐惧, 那么多的哀求, 他扑向祭坛正中心,扑向那一具飞鸟骨架。他常年持烟斗的手指, 枯黄干瘦,形如老木,老木如何抓住飞鸟?飞鸟分崩离析。

星星点点。

碎骨如暗红的炭火,纷纷扬扬。

招魂的篝火灭了,招魂的旗幡断了,现在连护魂涅槃的凤鸟骸骨都碎去了他们的神君该怎么回来?凤鸟骸骨破碎的刹那,大荒深处,一抹红衣碎成星星点点的流火,轻旋盘飞在最冷最深的幽暗里。

于人间外,守护人间。

巫咸似有所感,抬首望向遥远的大荒。

他跪倒在火雨之中,耄耋嚎啕如稚子。

神君啊

您怎么不回来啊?

我就不该信你们。

牧狄爬满鳞甲的拳头砸在飞光剑上,剑身被砸出冰裂般的碎痕。叶暗雪被一拳砸得倒飞出去,砸进海中。他本不至于如此疏忽,可突然后退的黑瘴与冥冥中的那一点不详令他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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