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贞哪里晓得她这些迂回心事,心里还奇,怎么忽然与她搭上话了?知道她娘家是县尊老爷,不喜欢也得陪笑脸,“不值钱的,巧大奶奶喜欢吃,等回钱塘去,我叫我哥哥再送来。”
巧兰只好说:“那这厢就先谢过大嫂了。”
恰好丫头打了水上来,巧兰把手帕递过去,让丫头沾湿了水,在腮畔颈项轻轻蘸蘸。她上了脂粉,淡画蛾眉,轻抹朱唇,格外用心。死的不是她的丈夫,是丈夫的堂兄,对她倒没那么苛刻。
月贞则不同,她不敢涂脂抹粉,只搽了点珍珠膏子,早给汗洗没了。她弯着腰在桶前,索性将袖管子挽起来,掬了捧水洗脸。
水光远远地折到戏台子底下,折落到了疾阖着的眼皮上。猝然有一点光芒在闪烁,惹得他睁开眼,转过头,就瞧见月贞弯在井前,脸上挂满晶莹水珠。
她露着两截雪白纤细的手臂,整个人流水似的,潺湲地淌着。素白的裙摆静不住,被风撩动着向后扬。连五官也静不得,时时刻刻把眉眼弯着,水洗得格外澄明的目光一会落在井里,一会落到木棚顶上,一会又到巧兰身上。
终于,遥遥地落来他身上。
他陡地给灼热的太阳烫了一下,不知是烫在哪里,叫他骤然间心慌意乱,坐立不安。
他忙收回眼,把斜伸出去的靴半收回袍内,端端正正地坐好,手上的持珠拨得快了些。那一点针扎似的滚烫才得以消散了,成了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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