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屏山归来已近薄暮。春季的皇城,处处是或明或暗的新绿。去时尚有心事,然而此时李夕持却命人将马车的帘幕与窗帷完全打开。
自从来到大焱之后,燕染便几乎没有真正地观察过这片土地。若是今后有时间,李夕持甚至决定了要带燕染去各处游览一番。
如果能够在慢慢的接触中消弭掉过去的伤痛,那么他愿意花上五年、十年,或者更才的时间。
可是,他与燕染心中所想的,却又是背道而驰。
马车回到王府时,新任的管家已经备好了晚膳。李夕持一手扶着燕染的胳膊往花厅走,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似乎又恢复到了昨晚之前的状态。只是李夕持隐约能够感觉出一些欲言又止的气氛。
因为此刻的燕染太过于沉默,倒好像是在刻意掩藏着什么心事。
李夕持并不是猜不到这心事可能,只是如果燕染能够选择永远不说出这件事,那么他也乐于做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只可惜,这样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多久。
两人在桌前坐下,李夕持亲手盛了一碗饭端到燕染面前。
燕染低头看着碗里粒粒晶莹的米饭,若有所思。半天后才慢慢开口道:“请王爷,放我回到大漠。”
李夕持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你真的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他轻声问。
燕染答道:“请王爷也我一个机会。一个喘息的机会。”
“我发誓不会再伤害你!”李夕持有些无奈的激动,“难道经过昨天晚上,你还不了解我对你……现在对你的心意么?”
燕染依旧低着头,虽然没有再强调,却已经不容李夕持再做挣扎。
好好的一桌菜,就这样在令人窒息的沉闷中逐渐冷去。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李夕持再度开口说道:“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今晚……你还不肯原谅我,那就当作是我们最后的一点回忆。我明天一早派人送你启程,回大漠。”
燕染的脸色微红,他很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看着夜色中盛开的梨花。
“我明白了。”他竟点了点头,“这是我在涟王府的最后一夜。”
三月的夜晚,习习的东风依旧带着一丝隐约的寒冷。然而王府揽菊轩后的一个小院却显得春意融融。
青翠的芭蕉下面,掩映着一方湿热的小院,里面起了一座凉亭。凉亭下是一眼天然而成的温泉,院里的湿热之气就是从这里发出。
燕染坐在齐腰深的水中,湿透的长发披纷下来垂在背后。泉水里含有益于人体的成分,因此晚饭后李夕持便送他来到这里沐浴,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泉边的岸上,用乌木托盘放着揩身所需用的布巾,以及一件素色的亵衣,这是燕染今晚上所要穿着的唯一一件衣物。
连自己也不知为何要答应下来,燕染心中几分混乱,几分忐忑,却不觉得后悔。
正如李夕持所说的,已经到了最后吧。只要一走出这涟王府的大门,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境。所以,在这最后的时刻,稍微做出一些有违常理的事情,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他心中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蕉叶沙沙作响。抬头去看,却见这座豪华府邸的主人赤着身子,只用一条布巾遮掩着□,立在芭蕉树下。
“你……这是干什么!”
燕染吃了一惊,不自觉的要将目光移开。
而李夕持也显得很有些尴尬,立刻解释道:“刚才小秋在外面,对我说你已经不在这里了。我才进来……”
燕染立刻明白是怎么一会事,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来,想要伸手去捞岸边的布巾。
李夕持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立刻从芭蕉树边走了出来,涉水向着燕染靠近。
氤氲的雾气中,囧裎的身躯若隐若现。当李夕持近得足以看清楚对方背上挂下的水痕时,燕染已经抓起了布巾,想要跨出水池去。
情急之下,李夕持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道:“别走!”
燕染迟疑了一下,微微转过身来,他一贯苍白的双颊被水汽蒸得微红,仿佛幼嫩的蔷薇花瓣,一时间竟令李夕持移不开眼睛。
两人就这样默然对视了片刻,李夕持忽然将围在身上的布巾扯掉,整个人坐进水里,同时拉了燕染的手。
“再泡一会儿吧,我帮你搓背。”
“搓背?”
燕染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带着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李夕持点了点头,然后按住燕染的肩膀,让他坐回水中。
感觉到燕染肩上肌肉的紧绷,他尽量放柔了声音,解释道:“你放松,我只是想帮你擦洗,这在中原,是表示感谢和友善的一种方式。”
听着他这些似是而非的解释,燕染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你没什么需要感谢我的。”
“可要向你道歉。”李夕持叹道:“我对不起,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他的声音从燕染身后发出,幽幽地缭绕过肩头,闯进燕染耳朵里。
“从前,我把你从大漠掳到这里,只因为想要把你据为己有,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你的反抗那样生气,甚至对你做出那些……残忍的事。可我却没想到,你的肚子里竟然有了漠儿……后来我每每想到从前的事,都会觉得后怕,同时也终于明白,明白你不是我收藏的一件东西。因为有的时候,你比我更坚强。我现在爱的是这样的你,是一个完整的澹台燕染……请你以百刖的王子的身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补偿你,一定会补偿你……”
说着,李夕持的大手开始不安分地动作起来。从燕染的肩头滑下,在水中潜行着,摸到燕染肚子上那道疤痕。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名医的日日诊疗,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疤痕却还是无可避免的留了下来。新生成的皮肉微凸着,很轻易就能够被感觉到。
泉水是温暖的,但李夕持手指的温度却更加明显。燕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随即感觉到李夕持的另一只手也缠绕上来,搂住了他的腰。
背后不再是僵硬的岩石与青苔,燕染感觉到了李夕持的心跳——就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带着灼烫的体温。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无处可退。
…………………………
他虽然没有刻意禁欲的习惯。但是来到涟王府这几年,对于情事方面几乎没有过任何的肖想。因此对于突然袭来的这一股情潮,竟毫无半点抵御的能力。没多久便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阵花白。
在□的余韵之中,他朦胧着双眼,看见李夕持浮出水面,嘴角带着一丝银液,顿时脸上一阵飞红。
而这种红色,又转而成为了令李夕持移不开目光的存在。
“这里热……”低沉的声音贴在燕染的耳畔,“我们回房去。”
说着,他也不待燕染回应,直接打横将人抱起来,用布巾严严实实地裹好了。自己再随便披上外袍,出了院子。
温泉最近的便是揽菊轩。沈嬴秋在时,不喜奢华,便将屋子撤得如雪洞一般。待他一走,总管便恢复了陈设。
院子里植了菊花,屋里薰着枯叶香,墙上挂着秋风东篱图,菊花石插案后是秋香色的帷帐。
……………………
然后一切的声息忽地戛然而止,只剩下满室活香缭绕舞动。
夜,便不知不觉的深了。
第二天,燕染醒来,发现李夕持不在身边。床上的被褥已经换过,而自己的身上也一片清爽。他爬起身,亵衣好好的穿着。床边的地坪上摆着一套衣裳。燕染起身,将衣服穿上,在屋里走了几步,除了小腹酸软之外,竟然也没有什么难过的地方。
回想起昨夜之事,燕染脸颊不禁微红,他坐到桌边喝了一口水,便听见门口有人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是李夕持,他穿戴齐整,手中拿着一卷谕旨,脸上放出红光。
“你醒了?”他见燕染已经坐到了桌边,急忙问候,“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燕染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去看李夕持手里的诏书。
李夕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立刻解释道:“卯时初,皇上下了诏令。除了百刖的奴籍,还建诸侯国。并且命人将胡妃的遗体还葬大漠,另外……”他顿了顿,“而且皇上赐了沈赢秋一座别院,让他离开皇宫去养伤了。”
说着,他将诏书放在桌上,也要让燕染亲自确认看看。
佳音当前,可燕染却显得平静。他甚至没有展开李夕持专程带来的诏书,而是一手依着桌案,轻声问道:“王爷,去大漠的车马可有准备好?”
一瞬间,李夕持如坠冰窟。
“你还是这样坚持?”他喃喃道,“还是决定要走?”
燕染点头。
四周一下子又变得沉寂起来。李夕持伸手,默默地将诏书收起。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点头道:“吃了午膳,送你离开……回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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