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听贾赦的话,知道瞒不过,只好连连磕头道:“我并非故意,只是当时进错了门…”话没说完,贾赦一个窝心脚踹得他倒在地上,问道:“你进错了门,那你原本要进哪里?”
贾琏下午本是听王仁说在某街包了家极好的相公,约了叫他一道去乐一乐,他便乘着贾赦醉酒,家里的事又完了,溜了出去。
谁知到了王仁说的地方,只见外头门半掩着,一个仆从不见,再进了里面,却见里头有姑娘在更衣,他一时还只当是王仁包的相公,竟大胆上去抱了一抱,谁知却是个良家女儿,被他抱了,当场就要上吊,他见惹出大祸,随口许诺说要迎亲,乘着那家里忙乱之际,一溜出来,不想那家人竟这么快就找到府里——这内中种种,他自然不敢同贾赦细说,只能边想理由边嗫嚅着应付几句,贾赦见他不肯明说,越发大怒,一迭声传了板子来,就叫他跪着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贾蓉忙从旁劝说,谁知越劝越是火上浇油,贾赦直等贾琏被打得动不得了,才丢下板子,贾蓉忙道:“还是要想个法子才是。”
贾赦哼了一声,丢下板子,命人把贾琏叉出去,自己坐在那道:“还能如何?左不过是赔钱罢了,家里本就吃紧,这畜生还只顾在外面败家!”
贾蓉摇头道:“他家里既是皇商,只怕缺不了钱财,此事未必能靠银钱善了。”
贾赦道:“我自有主意。”想了一回,打定主意,就命人去见过那夏家主母,说起赔钱等事,谁知那头咬定说要贾琏赔命,不然就告官。
贾赦去年才受申饬夺爵,如何敢再闹到官府?商量来商量去,又辗转托至内务府中人说和,那夏家便让了一步,要叫贾琏入赘。贾赦如何肯应!花大力气托了几户世交的人家,谁承想那夏家虽是皇商,因着家大业大,倒也托了几个官儿,两家僵持不下间,忽然贾雨村递了帖子给贾赦,说是要上门拜访。
☆、第124章
贾雨村已有许久未曾与贾赦联络,忽然上门,贾赦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只是如今官民有别,他倒也不好托大,让人好生将他请进来。
贾雨村如今官做大了,说话间也不免带了几分官腔,略叙寒温,便道:“弟今日来,却是为城中有个皇商夏家要状告令郎,说是擅闯了他家宅院,唐突了他家女儿,如今那家姑娘虽自尽未成,却病在床上,死生不知,我因见是贵府上,就叫人先把状子压下来,特来问一问世兄,此事是实,还是妄?”
贾赦讪讪道:“他是商户人家,想要讹诈我们,做不得准。”
贾雨村笑道:“世兄同我的情分,难道还要和我说这些个虚话不成?”
贾赦也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这个孽子一贯有些风流毛病,在外流连惯了,又好受人撺掇,大约将他家门户与哪边的馆楼混了,误闯了进去,并不是有心,我切实问过他,他一见那门户里不像是个行内人家,就自己出来了,并不曾见到那家女儿。”
贾雨村颦蹙道:“虽是如此,到底是瓜田李下,妨了人的清誉。”
贾赦道:“他这样闹,无非就是要讹我们府里罢了,大不了赔些银钱,否则难道还真叫我琏儿娶个商户女不成?”
贾雨村道:“他家既是皇商,难道还缺银子么?退一步说,以世兄如今的家业,这笔钱恐怕还未必出得起。”
贾赦怒道:“你这话说得,是瞧不起我么?”
贾雨村见他动怒,并不言语,只捋须微笑,贾赦自己气了一会,也没大意思,又坐回来,倾身向前,向贾雨村道:“若是行价,约莫多少?”
贾雨村伸手将五指一捻,贾赦就皱眉不语,沉思良久,方又道:“若是…收进来做妾呢?”
贾雨村失笑道:“她是独女,家里又坐拥千金,怎么肯做妾?”轻咳一声,凑近贾赦道:“世兄与我不是外人,因此我也斗胆说一句——以贵府如今的家世,只怕娶了,人家还觉得是令公子高攀了。”
贾赦立时怒发冲冠,握拳道:“他一个商人家,怎敢欺我至此?”
贾雨村忙道:“世兄莫气,且听弟一言——贵府不过罹一时之难,日后必有再起之时,此事你我亲近之家深知,外头的人却不知,他们那等鼠目寸光的小人,只当做贵府上已经失了势,不将这百年门第放在眼里,且又仗着自己有些个家势,便自高自大,世兄乃是钟鸣鼎食之家,功亲勋贵之后,不必与这些小人做一时计较,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眼前事处置了才是。”
贾赦气哼哼地道:“依你之见,莫非真要叫我家娶她家女儿回来?莫说门第,琏儿早已娶了九省都检点王子腾之亲女,这是明媒正娶的亲事,难道我们还能再休了这个媳妇,敲锣打鼓地娶一个商人女回来不成?”
贾雨村笑道:“依我看,这倒也不失一个好法子。”
贾赦铁青着脸道:“那可是九省都检点!”
贾雨村道:“正是王家——敢问世兄,令公子之妻王氏,如今何在?”
贾赦道:“小儿女淘气,暂时先叫她回娘家住着散一散。”
贾雨村笑道:“是暂时淘气,还是叫她家接回去了?”
贾赦不悦道:“贤弟步步紧逼,倒像是在偏帮夏家似的。”
贾雨村道:“世兄说哪里话,夏家是什么人,世兄又是什么人,我便瞎了几世的眼睛,也不会帮他。世兄休要着急,且听我慢慢与你讲——京中传言,王氏是因着不堪家中劳作,所以叫她家里接回去了,敢问世兄,这话是真,还是假?”
贾赦听他轻巧一句,便颠倒了黑白,眯着眼慢慢道:“也是贱内太急功近利。”
贾雨村道:“世兄失了爵位,家里没个来源,尊夫人因此勤俭持家,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家中上下,也无不膺服,独独她一人受不得这样委屈,闹得人尽皆知,两府里都没有体面,是为不贤。”
他不说时,贾赦还只觉凤姐委屈,等他一说,贾赦心里竟又隐隐地赞同的话了,面上却还道:“她是暴贵之家,从小骄纵,受不得委屈,也是自然。到底还是我们家委屈了她。”
贾雨村笑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嫁了人,自然就要遵从夫家,夫家贵,便妻以夫贵,夫家有难,自然也要同甘共苦。可是王氏不但不体谅家中艰难,反而四处宣扬家中窘况,又擅自回门,逾月未归,这样的媳妇,纵是贵府上再低声下气地求了回来,只怕日后相处也是难过,倒不如早些休了她,另娶贤良。”
贾赦道:“只可惜她父亲与我相知多年,实在不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