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货居多,但真货少,来路却野,民间的私藏、国外的回流,倒卖转手, 以假乱真倒手过几趟就变成真货的赝品, 甚至是盗墓来的, 海里捞的,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这里面反倒是藏品店古玩店的东西能保点真,但价格也比集市、门店高,老板也多是懂行的私人收藏家,甚至还私下里做点古董中介的买卖。
说“中介”,是个比较直白露骨的说法, 圈内正经叫法是掮客,给买主和卖家牵线搭桥的,从中抽取佣金,按照许棉的理解,就是和她老板曾经的职业有点像。
当然,兼收藏家身份的国际艺术品交易商不仅仅只是掮客这么简单,显然“江总”曾经的玩儿法“高级”很多。
但再高级,落到国内本土市场,还是得重新适应。
这几天逛下来,许棉其实也奇怪他们江总到底要做什么,集市上买的真假混拼的大瓷瓶、不太值钱的和田玉、没有收藏价值的真钱币、银元等,门市店里的买的根雕、佛像、古代妆盒、玉佩等等,藏品店收的现代字画、临摹的油画、翡翠项链等等等,数量多到放都放不下,林林总总在许棉的卧室里摆了一堆。
哦,为什么都放许棉卧室?
因为这些都是闲逛的时候许棉觉得喜欢的。
但凡只要她看/摸/把玩超过一分半钟,霍江逸都会问一声,然后直接掏卡。
许棉后来都买怕了,碰上多看一眼的,必定认真强调:“不买!不要!别掏卡!”
每到这个时候荣哲就冷笑:“不什么,别什么,你老板有的是钱。”
霍江逸从容地认可了后半句:“对,你老板有的是钱。”
许棉:“没地方放!”
荣哲:“没事,我还有房子,保证购放,买多少都放得下。”
许棉:“古董和现代艺术品不是用来填房子面积的!”
霍江逸这才放缓了买买买的速度,而此时,许棉的卧室已经快摆满了。
墙上、桌上、柜子上、地上通通都是,床头柜的两只碗里都各摆了一只木雕小蟾蜍。
直到一周后,逛完早市睡完回笼觉的早上,许棉被叫去二楼露台开会。
刚穿过卧室到露台,一抬眼,许棉就察觉出了不对。
他们江总今天穿得非常正式,很像那天坐在古董沙发上喝咖啡听音乐时给人的感觉。
许棉已经能从她的老板正经/不正经状态的切换中及时辨出现在到底是上班,还是非工作时间了。
“江总。”许棉走近。
露天的铁艺小圆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霍江逸:“坐。”
许棉在他对面坐下,没说话,等着。
霍江逸靠着椅背,支着二郎腿,姿态闲适,但许棉仅从神情上便看出来,他现在很正经,而这种肢体状态闲散、神情状态紧绷的融合状态也反过来影响了许棉。
她下意识抻直后背。
霍江逸开口就是一句正经话:“忠正国际还记得吗?”
许棉:“记得。”
霍江逸接着的话题有点跳跃:“从明天开始,早市你得一个人去了。”
许棉一愣。
她没问为什么,也没说不行,她对自己的身份、对她和霍江逸的关系定位一直非常清晰:员工,员工和老板。
既然是以员工的身份面对老板,那不该废话的时候当然不废话。
她只是奇怪,忠正国际和她独自去早市有什么关系?
老板怎么又忽然提到了那家骗子公司?
电脑的屏幕忽然转了过来。
霍江逸示意她:“看看。”
许棉定睛,看到电脑屏幕上展开着一份文档,文档页面上清晰地记载了一份拍卖年录:
XX年XX月,在某酒店举办的专场秋拍。
XX年XX月,在某书城三楼举办的慈善拍卖会
……
时间主要集中在16年到17年之间。
许棉记忆力很好,看着其中几个眼熟的时间和拍卖场次,一下子忆起,这拍卖年录她曾经看过!
“忠正国际!”许棉脱口而出。
霍江逸有点意外:“你知道?”
许棉没好意思说自己曾经在富海宝莱的女厕隔间里搜过隔壁公司的信息,只道:“他们家X度百科上有,我搜过。”
霍江逸看着她,缓缓道:“既然你曾经看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棉想了想,没头绪,摇头。
霍江逸启唇一笑,眸光里拧着深意:“意味着,忠正国际手里有文物拍卖许可证。”
许棉讶然。
霍江逸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下继续翻文档。
许棉在笔记本鼠标区轻轻一划,文档拉下,屏幕上出现一个瓷器的照片。
这瓷器式样类似缸,但许棉还是一眼认出这是文房用具中的“笔洗”。
关键是,这图片不是照片,而是手绘的,内收口、鼓腹、蓝釉、金色龙纹、莲花托底,无一不惟妙惟肖地展示在绘画细节上。
许棉惊呆了。
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师父沈长青也会照着瓷器画图,但多是临摹观赏,只求画个大概,没有精益求精的需要,即便如此,也画得很像。
可屏幕上这个笔洗却真到足以媲美实物的程度,尤其是上色,古董瓷瓶上的蓝釉着色把握得刚刚好,色沉而不亮,很有质感,金纹也带着层次感、浓淡相宜。
更神的是,笔洗图绘旁标注了瓶底的款识,篆书的“大清乾隆年制”也不是瞎写的,完全是那个年代的书写方式。
许棉看得眼睛都瞪圆了,心里的惊叹跟开了闸的洪流似的拉都拉不住。
她老板!江总!神人啊!
神人霍江逸却淡定道:“帮我做一件事。”
许棉回神,从屏幕上撕下自己的眼珠子,抬头望去:“什么?”
霍江逸:“我要你出面,在古玩市场那边放出消息,求一件清制蓝釉描金纹瓶或者缸,当然,这是你需要放出的消息,只能是这个范围,不能再详细,但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看到的这件。”
许棉更加不懂了:“你要收?”
霍江逸:“是钓。”
许棉:“钓?”
霍江逸:“钓鱼的钓。”
许棉联系前后,忽然问:“和忠正国际有关?”
霍江逸笑了笑,很克制,笑意不答眼底,姿态却款款,抬手举起电脑旁的咖啡喝了一口,幽幽道:“所以说,你对你的老板认识还不够透彻,说到底,老板,就是商人。”
商人的商,是无利不起早的商。
许棉终于懂了,她的老板虽然和家族一刀两断,甚至失去了富海宝莱这家拍卖行,可暗地里根本没有放弃建仓,而这个仓,就是暗度陈仓的仓。
许棉甚至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宁愿暗度陈仓,也不能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