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良善还懵懂着,那么他必然会愿意替哥哥走这一遭,但如今良善,有一位喜欢的女孩,她温柔美丽,善良可爱,像是林间单纯天真的小鹿。
他们约定好了共伴一生,约定好了白头偕老,他怎么可以违背了他们间的誓言?
因为良善的反抗,父母终于撕破了伪善的嘴脸,露出野兽的一面,粗鲁地将良善捆绑在柴房里,一日不松口就一日不给吃食。
饥饿与困倦是最能消耗一个人的意志力的,尤其是大冬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被困在遍布荆棘的柴堆上,一动就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如此五天过后,苏瑾再也坚持不住,向他的父母妥协了。父母生养了他,他用生命报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只是那个女孩,之后要怎么办呢?
祭礼那天,天气不再是沙洲城日日夜夜的阴雨绵绵,难得的是阳光穿透厚重的乌云,大地明媚,百里放晴。
母亲掩面哭泣,一路将他送至河边,父亲走在旁边搀扶着她,面色沉郁。良善隔着一层白色的斗笠纱帘,面前的人影朦朦胧胧的,似不再是他曾经所了解的那样。
原来隔远了看曾经熟悉的人,会那么陌生,才更为真实。
“小善,阿娘对不起你,阿娘阿爹也是没办法,你不要怪我们。”母亲将捂在怀里的烙饼拿出来塞到良善手里,哪怕只是这么点吃食,也足够让街头颠沛流离的乞丐们哄抢打骂。
良善望着手里还热乎的烙饼,将之推回给母亲:“良善不怪父母,只怪世道无情,百姓愚昧。”
父亲长长叹了口气,温厚的手掌在良善肩上拍了拍:“到了那边,伺候好了河神,或许......或许河神会放你归家。”
只是这个或许,谁也知道不太可能。
这五年来,哪有被迫投河的人活了下来?从来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们都知道,被选为贡品后,哪怕那人或许还活着,其实也已经死了。
远处粗莽的愚民已经开始催促,良善朝父母深深鞠了一躬,弯腰停顿了好一会,才直起身,轻声道:“父亲,母亲,良善这就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转身时,旋转的微风撩起良善面前的白纱,他晃眼看到,一直抽泣的母亲,脸上其实并无泪痕。
可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沉河的那一刻,喧嚣的唢笛声遥远地像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刺骨冰寒的河水淹没了良善的口鼻,随着他不断的沉没,一串串气泡从他未闭严实的口中升腾起,河里的暗涌将他推得七荤八素,颠沛中,恍然良善真觉得自己来到了幽冥地府。
一道白影自河底深处拂水而来,河底昏暗的光线让周遭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只有头顶那轮太阳坚持不懈地穿透水面照清寥寥几米范围,声音遥远又不真切,眼前所见,肤之所触也仿佛隔了一层薄膜。
再次醒来时,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从庞大的扇贝床上起身,突见房间里静站着一人,动作僵在了空中,又慢慢放下。
“你并不想来,为什么?”转身,来人果真是五年前见过的那位河神大人,不同的是曾经的小童如今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而河神的面容,始终不曾变动分毫,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情,像是站在高处俯览蝼蚁的神灵。
“我想,所有被献祭的人,都不会想来到这里。”良善似乎受了风寒,出口的声音很是嘶哑,一句话后,便引发了连声的咳嗽。
洛图动了动指尖,扇贝床旁飞来一盏绿壶,里面盛着温热的汤药,悬在了良善面前,然而良善并没有接下这壶味道奇怪的药汤。
洛图轻笑道:“你在怨怪我?你觉得我是邪神?”
“不敢。”良善绕过面前的绿壶起身,披上衣架上备好的纱衣,至河神面前,道:“但是河神大人,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残忍吗?”
少年鲜衣怒马,不卑不亢,自有一番风韵,哪怕面上犹带病容,也撼动不了他丝毫俊朗,反而平添了一丝清柔。
洛图摇了摇头,伸手替他整理睡乱的额发,温柔万分:“人命卑贱如蚁,我愿意收蚂蚁当供奉,难道不算得上一件仁慈的事吗?”
这个时候,良善真心觉得前人有句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河底的这段日子,洛图并没有限制良善的行动,对他很是包容,用丰盛美味的食物招待他,用最舒适的房间安置他,与其说他是一个贡品,不如说他是河神的贵客。
良善总觉得,洛图通过他,像是在看另一个人,这让他很是不舒服,但情形没允许他去细究异常的心理,他开始寻找这些年来被投入河中的少男少女到哪里去了。
如果洛图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就算呆在河里找一辈子估计也寻不到,但相反的是,他寻找的过程十分顺利,就差有人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良善永远也忘不了,当他推开沉重的铁门看到暗牢内的情景——遍地堆放的尸骨有新有旧,最新鲜的尸骨上面的血肉还没被腐蚀干净,狰狞可怖让人误以为是人间地狱。
恶臭味扑面而来,良善忍着胃里的翻腾迈进牢房,想要给这遍地的尸骨盖上黄土,入土为安。
“你看起来很愤怒?”身后突然传来幽幽的声音,仿佛幽冥般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气息紧贴着脖颈拂过,激起大片鸡皮疙瘩。
良善觉得仿佛被毒蛇的杏子舔过般,快速离远了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邪神,无需语言便回答了洛图的问话。
“那你看看他们,会不会开心一点?”
洛图让开了步子,良善这才发现他的身后瞪大眼死不瞑目的三位至亲,七窍流血,面上还留存着死亡前一刻的惊恐,此时正死死瞪着良善。
“娘亲!父亲!”一阵眩晕袭来,气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良善几乎站立不稳,跌跌撞撞跑过去,却又不敢再前进一步。
“他们为了你哥哥而抛弃你,现在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难道不觉得开心吗?”无情无心的河神,这样问他。
良善一拳狠狠朝着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砸去,几乎倾尽了他此时全部的力量,但那一拳还没接触到洛图时,洛图的身影瞬间虚化成了透明,猛烈的拳风袭过,却没伤者洛图一根汗毛。
良善悲愤地大叫一声,不死心地轮着拳头继续去锤他,但同样的一无所获。洛图就像是看着小孩子胡闹一样,神情包容慈祥。
“明明知道所做不过徒劳,你根本伤不着我,这样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