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冷了,先去关了再回来坐下,偌大的客厅一下就闷住了,像个巨大不透风的笼子。
“你想做什么?”黎庭单刀直入地问。
沈凌雪习惯性撩撩头发,她精心练过的,做这个动作她总显得很有吸引力,在谁面前她都喜欢这样。但黎庭一眼都不看她,毕竟是母子,若要说世界上谁最了解她,除了她的父母,就是她面前的儿子了。
她也不再兜弯,和声细气地说:“只要你听妈妈的话,妈妈也不想和你有矛盾。我也不是要你争家产什么的,只是要你回去多见见你爸,表现好一些,让他更喜欢你,这样并不过分吧?”
黎庭道:“如果我不想去呢?”
“那我要生气了。”她从容地说,“妈妈不可能一直纵容你。你和你爸爸可是亲父子,世界上哪有亲父子这么生分的道理?”
黎庭的手有点儿冰,他怀念向阳用自己温度给他暖手时的感觉了。向阳总像个敏锐的小保姆,他身体上有什么不适向阳都能立刻察觉,给予他温暖,给予他安慰,给予他爱抚。
他毫无目的地盯着眼前的桌子,问:“你生气会做什么?”
沈凌雪皱皱眉头,道:“你自己能想得到。”她两手交握,很有胜算的模样,“我知道你软硬不吃,但是向阳未必和你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沈凌雪道:“他是单亲家庭对吧?爸爸是个知识水平不高的工人。他家人如果知道他搞同性恋,会有什么想法?社会更没有开放到你们想的那个地步,学校肯定也不能接受。你们如果没有了冲动的感情和这一时新鲜,他又因为你遭了罪,你以为他能支撑多久?”
黎庭脸色阴下来:“他不容易,你别动他。”
“这要看你了。”沈凌雪摇摇头,“我当然不会做掉价的事,只不过这么严重的情况,我肯定要找他家长谈话。后续会有什么反应,我也是控制不住的。”
久违的恶心感一阵阵翻腾,从胃涌到喉咙口。黎庭一阵窒意,像被扼住了,胃酸在那脆弱喉管处烧灼酸蚀。
与向阳在一块,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治好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只是向阳给他的感情太过美好,冲刷覆盖了过往,让他忘却这种心理性反胃。
沈凌雪没有发觉他的异常,只以为他在忍气吞声,为他认清了现实而感到满意。她又一次变得优雅,温和地说:“好好准备一下,晚上我们回家里去吃。小知明天才会回来,你们不会见上面。”
黎庭说知道了,她又摸摸黎庭的头,笑着说:“我先打电话问过老师了,你期末考进步很大,你爸爸一定会开心的。”
他为了让向阳高兴而做出的一切,落到妈妈眼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利益筹码。
黎庭去洗脸,把卫生间的门关得很紧。他想干呕,但撑在洗手台前,他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第61章
黎庭很少回去黎家。就最近这两年,他每去一次,离开之后都会失眠没胃口好几天。
也不见得他在家里会得到多么糟糕的对待,黎锋撑死只是对他冷漠,黎知见面次数也少。而在家里时,沈凌雪越发热爱营造自己的慈母形象,对他非一个温柔体贴不能形容。黎家的佣人也很懂规矩,毕竟几年下来,沈凌雪早就把人都笼络好了。
但就是那种虚假的、处处矛盾的氛围,令他感到难受。
仿佛他只是一个正好形状相符、但内容图画完全不同的拼图碎片,被强行安在另一幅拼图中,格格不入。
晚上回家的衣服是沈凌雪挑的,偏正式,也衬他气质。她牵着他的手,不让放,佣人纷纷打招呼说:“晚上好。”她也随和地回答。
黎庭不识相地一声不吭。沈凌雪提点:“等会见了爸爸要先问好。”
她掐准了时间,坐下来没多久,饭菜正好做好,黎锋也回来了。年近五十的男人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妻子老多少,头发向后梳得很齐整,鼻子上架着个眼镜。
沈凌雪接过他的公文包,道:“今天比以前早了呢。”
“因为今天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黎锋看了眼许久不见的儿子。
“爸,晚上好。”黎庭总算不咸不淡地说,语气仿佛在同陌生人打招呼。
上了餐桌,沈凌雪仍然是最积极的那个。她坐在儿子与丈夫之间,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那样,为他们夹菜、劝饭。黎锋食不言,没怎么开口,黎庭就这点和他最像,也不说话,除了吃饭以外,嘴巴根本没用来做别的事情。
但沈凌雪自己一个人就能够说上半个小时。她轻声慰问黎锋:“工作累吗?我听说公司最近在做一个新的项目,负责的那个团队进展如何了?”黎锋停了筷,跟她解释了几句,但黎庭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没听懂,还装着了然地点头。
从工作说到生活,最后再进入她铺垫许久的正题。
“老公,你可能不知道,阿庭最近很有进步,老师都跟我夸他了。”她卖了个关子,“你猜他进步了多少?”
黎锋皱了皱眉,又笑着说:“猜不出来。”
他对黎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反正黎庭不学习,无论过多久都一个样。
而沈凌雪得意地向黎庭使眼色,示意该到他回答的时候了。黎庭咬着筷子,把嘴里的饭吞下去,这才不情不愿说:“一百多名。”
黎锋挑了挑眉:“进步的,还是考到了一百多名?”
黎庭道:“进步的。”
他不置可否哼了一声,也看不出是满意了还是嫌弃,没有很特别的反应,接着吃饭。沈凌雪还在接着夸黎庭,声音捏成了柔柔的,一会儿说黎庭脑子聪明随便学学也能进步这么多,一会儿又夸他懂事,不给家里找麻烦。
黎庭越听越烦躁,一碗饭只下肚一半就已然放弃。他搁下筷子,说了声我去卫生间,把门关好之后,静默了几秒。
忽然,他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上半身弓身一样地弯下去!反胃的感觉一旦袭来,就如同病毒入侵,他的防火墙完全无法抵抗。
黎庭另一手撑着台子,喉咙一阵阵收缩,最后还是没忍住,将泛酸的东西全部吐了出口。
很久没犯过这毛病了,他像是几乎要把五脏六腑也呕出来,等到吐完,已经脸色煞白。他擦擦嘴,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没有自己站立的欲望,甚至还想慢慢蹲下来。
沈凌雪敲敲门:“阿庭,你好了吗?”
黎庭洗了把脸,用的冷水,冬天的冷水险些没把他的手指头冻掉。他抽空回答了一句“快了”,又拖延几秒才开门。
沈凌雪没发现他的难受,餐桌上还有给他夹了块肉,是之前向阳说过他喜欢吃的。
一顿饭下来,她的嘴巴就没停过,光黎庭有进步的事,她已经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