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儿子一朝登上皇位,便志得意满了?
魏昭的声音倒很冷静,“依卿之见,该如何?”
“荀君毕竟救过陛下,不好伤其性命。但眼下傅氏之乱将起,陛下也无需这等小事费心力,干脆将此人贬为马前卒,晾他个三年五载,他也就知道自己分量了。”
阿悦听了,觉得这人似乎和荀温有些仇怨,一开口就是这种毒计。
傅文修受不了马夫的侮辱能当朝闹起来,别说荀温自认是天子的父亲,就算他只是个寻常官员,难道就忍得下么?
她觉得这方法也不妥,荀温若受了刺激,指不定得做出什么来,而大舅母王氏还没有和她商议好时间。
刚想让人通报,已有另一位侍官走来,望见她惊讶了下,“翁主不进去吗?”
阿悦道:“我不急,你有要事便先去禀报罢。”
“也不是什么要事,荀君请见,奴来请示陛下。”
荀温?阿悦立刻想到这时候的魏昭定然不会见他,她干脆转步去了外边。
侍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入内禀报后果然得了魏昭拒绝的消息,魏昭道:“好像听到翁主的声音,她方才也在外面吗?”
“是,不过翁主和奴说过话后就离开了,也不知为什么。”
是听到荀温求见便离开的?魏昭若有所思,手指微动。
…………
阿悦等了会儿,待荀温收到侍官的传话才慢慢走去他面前。
此刻荀温面上似有愠色,也不知是对着侍官还是对于魏昭不见他的决定。
师生二人着实有段时日没见面了,这会儿,阿悦发现他的气质神态确实有了明显的变化。
以往荀温显得内敛而低调,即使许多人清楚他心性毒辣,也依旧会被他的表面所欺骗。可现在他竖眉冷目的模样,几乎就要找不出曾经那个温和的先生影子了。
“荀先生。”阿悦叫了声。
荀温回头,见了她似有惊喜似有意外,恢复些许笑意,“翁主,许久不见了。”
“荀先生行色匆匆地来找陛下,是有急事吗?”阿悦道,“阿兄现正在接见其他人,若不是什么机密,我也可以代为转达。”
“那倒不必劳烦翁主,此事不急,改日再说也一样。”
这个时辰了来找魏昭,又遮掩着不肯说,阿悦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动了想要告诉魏昭身世的心思。
如那人说的那样,荀温就是抱着挟恩图报的意愿,但并非救命之恩,而是他所以为的生父之恩。
贪欲无度,今日荀温能仅仅因为还没被承认的事实就变了性情,明日还不知将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荀先生,不知何时能回来为学生授课?”阿悦问,“有些日子未上课了,那些算数推演感觉都生疏了许多。业精于勤荒于嬉,没有先生督促,学生还是不够自觉。”
荀温一怔,他很少感受到这个学生的热情,“我一直都是有空闲的,翁主这么说,不如三日后恢复授课?不过此事翁主还是要和陛下说一声才是。如今小郎君已经出宫,就不能再一同了。”
魏昭登基,几个封王的叔叔自然不能再留在宫里,魏旭已经和他的父亲搬了出去。
“这点小事还是不用去请示阿兄的,他会同意。”阿悦弯眸,“对了,听说先生要升官,在这之前是不是还要为先生庆祝摆一桌宴席?”
“哪里哪里,都是传言罢了,翁主可不能道听途说。”荀温也不知为何,直觉就想拒绝,“再说了,哪有让翁主给我摆宴的道理,不必不必。”
阿悦似有失望,轻声道:“这样啊……本还想着,难得能为先生做件事呢。”
她语气很真诚,看不出任何作伪。平心而论,无论是身份年纪性格,荀温对她也是从未有过甚么提防警惕之心的,此刻也是如此。
他略有歉疚,但还是道:“嗯,我新研制了几样点心,三日后为翁主带去。”
“好。”阿悦笑起来,“多谢荀先生。”
就课程又随口说道两句,两人这才道别。
荀温站在原地看了看这个学生的背影,双眸微眯。
应当……是他多虑了罢?
他转身离宫,却不知,这厢阿悦提步就直接去了王氏那儿,同她把今日得知的事说了个清楚。
王氏气得身子颤了颤,“我就知道,此人有登天野心,绝不会甘于待在暗处不动的。不能让他告诉阿昭,我怕阿昭得知此事会对荀温有恻隐之心。”
如果放在从前,阿悦也会如此以为。但见过魏昭干脆利落地杀徐四郎后,她再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去思考他了。
“大舅母,我是觉得……”阿悦道,“不用告诉阿兄身世,但那件事总可以让他知晓一二。毕竟荀温狡诈多智,我仔细想过,还是有些怕我们冒然出手会打草惊蛇,万一没成功。”
“不会的。”王氏笃定道,“依照我们的计划,几乎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就算他插翅也难飞。”
唔……阿悦轻颤了下眼睫,知道王氏劝不了了。
王氏现在对荀温恨之入骨,是定要杀他的。
“那阿悦也只能尽力了。”阿悦轻道,“我总觉得,荀先生似乎察觉了什么,兴许他会有防备。”
“只要我不出面,他怎会对你有防备。”王氏对阿悦扯唇笑了笑,“阿悦,好孩子,我知道此事本不该牵扯到你,你毕竟年幼……要不,那日请荀温入殿后,你便退避罢。”
阿悦摇头,“那更不妥了,大舅母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做,自然是要做的,只是……
阿悦慢慢走回住处,发现魏昭正好在站在乐章宫殿外等候。
“阿兄怎么不进去?”
魏昭微笑,眸似星辰,“夜风正好,阿悦这儿又能看到极美的夜景,不由贪恋片刻。”
花月溶溶,柳树婆娑,确实是很美的景色。
坐在石凳上,阿悦同他一起看了会儿,忽然问,“阿兄,杀人是什么感觉?”
“……”魏昭沉默了下,才答,“不是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道:“初时许会热血沸腾,而后不过麻木而已。”
魏昭第一次杀人,是在战场。那时候他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他。
将士浴血奋战,鲜红的血洒满胸前盔甲,到最后和同袍的血混在一起,又如何分辨得出?都终将变成一块块令人作呕的血渍,无人喜欢把它留在身上,即便那可能是荣誉的象征。
“会害怕吗?”浓浓夜色中,阿悦清脆的声音满是好奇。
“不会。”魏昭低眸看她,“因为在每一次杀人前,我都做好了准备。”
畏惧杀人,就不该上战场。事后也许会梦魇缠身,但只要每次睁眼的刹那,他就绝不会有惧怕这种情绪。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