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有时间我就给你熬，你妈不在，我这个做爸爸的也该照顾好你。”

斯然顿了顿，“不必了爸，不用这么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天天起这么早也没什么事做，”斯宏安一脸温蔼笑意，“年纪大了也该适当的培养些兴趣，其实煮东西还挺有意思，我这才体会到你妈当年为什么总一天好几个小时喜欢窝在厨房。”

斯然静静看着眼前的父亲，此刻父亲面上平和蕴笑，已渐渐褪去往日的酷冷肃沉，只是随便一个面部表情，就能牵扯出象征衰老的深刻皱纹；而花白的鬓发在斜穿而入的白灿日光照映下，随着身体动作，不时闪烁出碎金般光芒，有点刺眼，连同放在一旁的老花镜。他不由怔然，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人眼中绿城商界的风云人物，他的父亲，真的已经老了。

也许，也已经改变了。

最后他轻轻点了点头，“辛苦了，爸。”他无法拒绝这样的父爱，却还是那样的不习惯，言毕，又继续喝粥。

“慢慢喝。”斯宏安笑着，招手让家佣把东西取过来。

喝完粥，斯然放下碗勺，拭净嘴角，想了想，决定直接问：“爸，夏家的女儿在当年之后没再接受过教育吗？”

斯宏安诧愕，“怎么会——”

“她改了名，对吗？现在叫夏冉。”

斯宏安更是愕惊，“波波十岁的时候就改名了，你不知道吗？”

“十岁？那不就是——”斯然同样惊诧，她十岁改名，那时候正是他出国，可——他摇摇头，“我并不知情。”

斯宏安重重叹声气，“我以为你妈跟你提过。”

“没有。”斯然摇首。出国前十年，他忙于学业，且由于对父亲——他完全屏蔽了与之相关的人和事，而母亲一向善解，并不刻意开导或强加灌输，只是陪伴着他。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若非这一次父亲强令要求他回国，也许他，他也许真的会在平淡的流年，遥远的国度忘记了那个叫夏波波，有着母亲所说的‍‌美‍­​‌‌人‌­­尖儿‍‌美‍­​‌‌人‌­­沟，‍‌美‍­​‌‌人‌­­福相的女孩儿。

如今名唤夏冉的，非常美丽的女子。

“我以为你多少了解一些，没想到——”望着儿子，斯宏安神色里是说不出的怅然或失落。

斯然一脸平静：“以前不知情，现在知道了。爸，你还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当然不是。”斯宏安摇头，“看来我们父子俩这个早上想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阿定，你先看看这些东西。”他打开家佣递来的盒子，里面是一套排列整齐的书法用具。

斯然心头波澜已涌，他当然认得，那是当年父亲送给她的见面礼，他在梦中不止一次回忆。

他清晰的记得，当年她看到它们的惊讶和欢喜。

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语，望着父亲，等待解释。

“你一定还记得吧？”斯宏安将盒子推到桌子中间，“这套毛笔，是我和你母亲当年送给波波的礼物。”

“当然记得，”他仔细望过去，很快发现，“少了一支笔。”其他东西都在，却只余八支笔。

“是啊，少了一支，”斯宏安愀然一叹，“你一定在纳闷为何少了一支，它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这就告诉你。”他微微阖目，像在回忆什么，又缓缓睁开，苍老面容尽染哀悔，“当年，在长远和蕴芸的葬礼后，那孩子来找我，带着这套笔具，说两家已经情散缘尽，不适合留着这么贵重的礼，从今往后是各自的陌生客，此生最好也别再相见。”

斯然心头蓦地一窒，“这是她的原话？”

“是的，当时你母亲也在，拉着她的手又哭又求，最后也只留下了她曾为你母亲的画提过字的那一支。再后来，她到外地求学工作，真的一直没再相见，直到年前夏老的葬礼。

当时，我厚着脸皮去了追悼会，那孩子见我，并未当场把我赶走，只是客气的喊我斯先生，如对待往来的吊唁者一般招呼我；而她，跟着一个朋友，里里外外，把所有的事都扛起来，却处理得井井有条，得体妥贴。真的是个成熟懂事的好孩子啊。她没有赶我走，可我知道，她心里还在怨我、恨我，从头到尾，她只跟我说了五个字‘斯先生，谢谢。’听着那几个字，我的心，痛得像刀割一样。

阿定，你知道吗，当年，她父母过世的时候她正面临高考，为了不影响她的临考状态，夏老把消息瞒着，一个人操办了丧礼。那孩子考完试才知道真相，所以她才，她才会——”悲怆的声音撕裂呜咽，一个抽气，斯宏安再也说不下去，抬手盖住泪眼。

“爸。”斯然的心不由抽动沉浮，他无法去想象那个乖静温顺的小女孩当年面对丧失双亲的心情，却被父亲的哀恸悔恨深深感染。他走过去，递上面纸，轻揽父亲的肩，“爸，别太自责，都是过去的事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重新提起这件事，但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斯宏安控制住情绪，看着他，“是什么事？”

“我见过夏波波了。”

“阿定你——”斯宏安惊愕，“你怎么会——”

“她现在在令墨的公司上班，任职行政前台。”

“什么？”声音陡然拔高，老目更是瞪大，斯宏安满脸无法置信，“波波怎么会当行政前台？而且是在令墨那个小公司！怎么可能，不可能！”

“千真万确。”斯然点头，“所以我才会问，她是不是在当年的事之后没有机会继续接受教育。”

“当然不是！那孩子聪明好学，一直都很优秀，她一直都在——不可能，不可能。”斯宏安还处在一种震惊中，但他心思倏然一转，“你们谈了什么？”

谈什么？斯然不由苦笑，“她告诉我她不叫夏波波，她的名字叫夏冉，跟你一样，她喊我斯总，并不认我。”

“那孩子——”斯宏安悲痛难抑，“是我对不起她，却也连累了你。对了，阿定，你是怎么认出她的？你们都已经十几年不见了。”

怎么认出来的？‍‌美‍­​‌‌人‌­­尖儿‍‌美‍­​‌‌人‌­­沟的‍‌美‍­​‌‌人‌­­福相脸，他此生，唯遇她一人，而且，有太多的迹象了。“她认识庚山，我也听令墨提过，然后，全凭直觉和推测。”

“原来如此，”斯宏安点点头，“可她怎么会去令墨的公司上班？”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据说是三月份才上的班。爸，你知道她之前从事的什么职业吗？”

“我并不太了解。”斯宏安决定保留，“只知道她这几年都不在绿城，应该是夏老过世之后她才决定留下。”

闻言，斯然若有所思，他看着那套笔具，“爸，你拿这些东西是打算——”

“你没猜错，”斯宏安摊牌，“我想让你把它拿去给波波。这本来就是属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