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中也是画中高手,这一回见了萧柏悯,说不准还真能求得一幅画来,他的画可是千金都买不到。”
子誉闻言一笑,眼中自有几许不服气,“画仙的画早年我便见过,不出世的珍品不过是世人吹嘘过度罢了,价值千金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买个画仙的名头而已,若真真只论画作,沈师兄的画才叫一绝,只是师兄从来没有拿出来罢了。”
二人闻言皆面露惊讶,“沈师兄也会作画?”
“那是自然,当初我在浮日观时有幸看过一幅山河图,都说那萧柏悯作画让人身临其境,连景都比不上他的画,可在我看来终究是死物,沈师兄的画却完全不一样,似观之山海,实则看到的是其作画的意境,寥寥几笔,便能引起共鸣,那才是真正的身临其境。
萧柏悯画功是不错,可他太精攻于画技,而忽略了作画最需要的本心,境界终究还是差了这么一等,若不是师兄乃修道之人,不入世红尘,那这画仙的名头还不是早早就落在他身上……”
三人并排越走越远,似玉才踏出草丛,心事重重往沈修止那处走去,却不想迎面碰上了一人,看着她嘴角慢慢上扬,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妖……”
屋里的讨论依旧继续着,几个弟子的问题对沈修止来说太过容易,不过大半个时辰便便全都一一解惑,他思路清楚敏捷,似乎没有被刚头的事干扰,又似乎是早刻进了脑子里,根本不需要他思考一样。
弟子走后,屋子便静了下来,沈修止看向门边遗落的枕头,静默了许久,才起身缓步走到门旁,捡起拖了一地灰的枕头,伸手轻轻拍干净。
这呆头妖说笨也不笨,这枕头沾了灰肯定是不能睡的,却还要这般辛辛苦苦拖来,摆明就是想要让他心软,好收容下她。
他看着这比她大上好几倍的枕头,眉眼渐渐带起了笑意,片刻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意又渐渐淡去,琥铂色的眼眸微黯,稍显清冷。
他拿着枕头走到床榻旁,与床头的枕头放在了一处,静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去了里头书屋,刚头离去的似玉仿佛只是他匆匆而去的过客,时日长久便也忘了干净……
十五这一日论道就在太清观之中,来的全都是名道士,身后的道观皆是数一数二,场中还有许多修道之人以及九中的百姓慕名而来。
整个道场中前头坐着道士,外头围满了百姓,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尤其这一场道论,有那道中玉树沈修止在场,论道之人皆知,这一场可不简单。
沈修止十七岁时就以清谈之名扬天下,这一次若是能够在他这处险中取胜,不止道士声名远扬,连身后道观的名气都会腾云直上天下知。
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扬名立万,谁又甘心放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道之人也是天下人,又怎么可能例外?
场中道士这般想,站在外头慕名而来的修道之人皆是欣喜若狂,这一路而来马车劳顿,竟不想有这么大的惊喜,还能亲眼见到沈修止论道,一时间心中激荡巴不得大叫几声,发泄心中一二激动情绪。
沈修止长身玉立,站于场外的桌案旁,垂眼静看案上道论,修长的手指微启页角,欲翻不翻。
子寒站在沈修止一旁,看了他几眼终是开口道:“师兄,石姑娘好像真的走了……”他顿了一顿,“萧柏悯也没打招呼就走了,他们……好像是一道离开的。”
尤醨似乎早已压气心头,闻言极为鄙夷道:“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见了男人就眼巴巴凑上去,半点不要脸!”
沈修止闻言眼睫微微一眨,手间动作一顿终是翻过一页,并没有开口说话。
施梓漆一眼不错看着他,却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她默了许久,终是拉着子寒尤醨一道到后头去,免得扰乱了他。
一时间这一处越发安静,只有拂耳而过的轻轻风声。
子余见不远处的沈修止还在认真回顾桌案上的道论,一时心中尽是荒凉,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子墨,“哥,师叔确定要在今日吗?”
子墨闻言沉默了半响,看向四周见周遭的人都离得极远,才低声回答道:“这一场论道结束之后,师叔会在给他的茶中下一种南疆罕见蛊毒,喝下后自会让他安然离去,不会有太多痛苦,我们对外便称其乃病逝。”
太清的掌门,自己的师叔,亲自递来的茶又怎么可能不喝,又怎么可能会起疑心?
谁能想得到最亲近的师门长辈会一道谋算着夺取自己性命,甚至连让他知晓的权利都不给予……
今日是沈修止在世上的唯一一日,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道中玉树了,中原天下,南疆北土,年少盛名而去,谁也不会忘记这个人,他会是漫长岁月而去依旧耀眼的星辰,可终究不过是身后名……
子余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他不知自己修的是什么道,也不知自己跟随的师门究竟是对还是错?
场中的道论毋庸置疑,极为精彩,言善辩者开口之言如同战场,轻描淡写间几句话便如战场上来往的来往的利剑,空口而言竟能入木三分,杀人于无形。
善言者,无所不言,无孔不入,不是一两年就能成的,只有经年累月的通读史记百家,日日月月历练游学,所见繁多,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道者,亦是。
场中几分论道下来,很快轮到了沈修止,他手执竹简,如每一个论道之人一般走进场中,行走间衣带清风,从容淡定,步步走来行云流水般不沾半点花哨,干净清隽,这样的人确实称得上道中玉树,非是皮相,而是骨相,即便是在场外安静等着,他也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个。
场中道士当年大抵都曾见过沈修止那一场论道,对得可是道中玄老。
玄老年过半百,精通辨家所长,能言善辩,言辞之中自带不正之意,却字字在理,滴水不漏,城府心思之深叫人无从抓起漏洞。
而沈修止当年不过一少年,却心思缜密至极,他说话就像布棋,一局变化一局新,如春雨润物细无声一般,丝丝缕缕落在身上没有半点感觉,可是一旦出击便是要害,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地。
那一场论道,玄老当众认输,往后几年只要有沈修止在,他都懒得再出来,谁愿意一路舟车劳顿还要尝一尝败字滋味,他又不是傻的。
他十七岁时便依然如此出色,如今自然更加不容小觑。
沈修止垂眼打开手中的竹简,长睫微垂,眼中神色莫测,玉面在阳光下越发耀眼,这一眼望去,风流蕴藉,眉目深远,真真应了那一句公子如玉世无双。
他一站到场中,场中气氛便完全不同,似乎全在他掌控牵制之中,没有一个人率先一步站出来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