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人们,只有于先生能抽身过来照顾段明逸。
段明逸是半夜醒来的,宴喜臣趴在床上睡着。于先生还要两天才能来,这段时间段明逸身边不能没人,宴喜臣从段明逸自手术室出来到现在,一直在他床边。
黑暗中,段明逸静默了好一会儿,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时间点醒来,还会有人陪着自己。他抬手,很费劲地将手放在宴喜臣肩膀上。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意识已经足够清醒了。他认得出那是宴喜臣,还在宴喜臣醒来时,缓慢地冲他眨了眨眼。
“你感觉怎么样?”片刻后宴喜臣重新进屋,给他煮了热水,还带来一些流食。
段明逸只能点头和摇头,做一些简单的表示,还说不出话来。宴喜臣无微不至地照顾,却能从段明逸眼里看出他想说的许多话,一时间干开万千。
段云不在了,留下段明逸一个人。他本身就是不近人的性格,段云走后,似乎他更和人保持疏离感了。算上能留在他身边,还能和他亲近的,也就宴喜臣一个人了。
凌晨,宴喜臣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去看段明逸的情况,一抬头,段明逸却不见了。
宴喜臣一个怔愣,立马醒了,立马跑出房门到处找人。段明逸的身体情况,还不能下床。
他跑出大门,看到段明逸完好无损地站在路正中,看样子也是才出来没多久。脸上的表情,迷茫,惊恐,不可置信。
宴喜臣愣住了。
忽然间,他看到段明逸不远处的商户橱窗中,探出一把枪来!
黑洞洞的枪口,像宣告着一场死亡。
“明逸!趴下!”宴喜臣大吼,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撕裂,在大街上久久回荡。
身体最先动起来,宴喜臣血都涌上头顶,几乎来不及思考,立刻冲了出去!
段明逸听到枪声才反应过来,但那已经太晚了,一切发生在瞬间——宴喜臣的速度达到极限,他胸口里有一千个声音狂喊着不要。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身体的反应是下意识。他伸出手去……
空气一瞬间变得粘稠,子弹缓速,甚至能看到弹道痕迹。这一幕惊人得似曾相识,是在巴西利卡大剧院时,曾发生在方烁身上的事。
子弹像被一面看不见的墙阻挡住了,在空中停滞半秒,接着像触底反弹似地,猛地回弹!
创窗玻璃碎裂,里面藏匿着的那个黑影,应声而倒。
一串连锁反应都在瞬息间完成,短暂到段明逸防御的姿态刚做好,而宴喜臣刚冲到宴喜臣面前,惯性还没来得及收回。尘埃落定。
宴喜臣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他立刻明白过来眼前的诡异绝不是因该隐在场,而是因为自己。
空间的意志,他曾在杜亚琛的表世界见识过,但从未明白过意志力量意味着什么,回到里世界后,也从来没有对他有任何影响,直到刚才。他说不清自己瞬间爆发的情绪,那是置换在段明逸身上的求生欲。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宴喜臣转身,段明逸死死盯着他,他看起来健康完好,完全不像个受重伤的人。
段明逸的下个动作回答了宴喜臣的疑惑。他赤脚走向宴喜臣,伸手解开自己病号服的口子,敞开两爿,接着解开自己身上的绷带。
没有骇人的伤口,只有肉粉色的陈年的疤,这是一副完好的身体,完全不是重伤病人。
天蒙蒙亮,两人站在狭窄的巷子口,刚出生的太阳的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宴喜臣靠在前面,他脚下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段明逸脚下。
段明逸脚下,七八个烟头。
宴喜臣沉默地抱着手臂,一条腿曲起,脚踩在墙面上。又一颗烟头掉落时,宴喜臣忍不住了:“你别抽了。”
段明逸在那头乜他一眼,手上那根烟依旧点上了:“要不然你提供个更好的方法,让我冷静一下?”
宴喜臣语塞,好半天说:“你可以睡一觉,洗个澡,清醒一下。”
“我现在很清醒,不然你现在可能被我按在地上揍。”
段明逸再一次把天聊死了,宴喜臣无话可说,他站的腿都有点累。正打算将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就听段明逸深吸一口气:“所以说,你跟杜亚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守望人们又有几个知道的?你有操控空间的能力,这消息真传出去全世界他妈都能***。”
他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到后来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宴喜臣趴在他身边,如果说这只是让段明逸惊疑,那么刚才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显然打破了段明逸所有侥幸猜想。宴喜臣,的确有跟该隐一样操控空间的能力。
如果是以前,段明逸毫不犹豫会站在宴喜臣的对立面,但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他知道宴喜臣不会是该隐的人这么简单。
也许事情比他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真正的空间的意志者……段明逸想到这里就头皮发麻。
宴喜臣垂下眼:“我们一回来就跟老江谈过,至于老江对其他守望人有没有说,我不知道,杜亚琛没和罗森讲,但罗森跟玫瑰,心里有点谱。”
段明逸烦躁地将正在抽的烟暗灭在墙壁上:“老江来找你谈回表表世界的事,又是什么时候?还有其他事瞒着我?”
宴喜臣不喜欢段明逸用瞒这个字眼,但他理解段明逸的心情:“过两天?”
“明天。”
“老大和你一起去?”这下又改口叫老大了,宴喜臣知道他心里那口气消了点。
看宴喜臣的反应,段明逸就只知道答案:“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天早晨,宴喜臣站在八号街二手书店门口,感慨万千。他第一次来到里世界,就是从这扇门,从此过去的世界都跟他没缘分。再转头望着身后的三个人,心情复杂。
这次回表世界,宴喜臣意思是自己一人回去。毕竟一个人的表世界藏着太多秘密,是最直观的内心世界。
他看段明逸,段明逸满脸写着‘不要多说废话’,再看杜亚琛,杜亚琛也微笑地看着他。宴喜臣劝他回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至于罗森,全副武装,肃穆得仿佛只要杜亚琛一声令下,他就能冲进去杀该隐。
宴喜臣转身,将手放在二手书店的玻璃门上。
杜亚琛上前与他并肩,深棕色的眼睛望着他。
宴喜臣用力推开门。
视线一片模糊,熟悉的味道,煎蛋……还有米粥?
宴喜臣睁眼,被百叶窗切割的光条铺撒在他面颊上,空气中有熟悉的味道。隔着门板,听到声音模糊的早间新闻的声音。
太过熟悉,太过久违,身上的全部细胞都被牵动了。他猛地坐起身,眼前是熟悉的房间,许久不见的安宁早晨。低头看,身上甚至穿着那天出事时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