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出去,却还是停住了。“六一哥,我不在乎,”他开口轻声道,“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在乎我是不是在你心里连那个人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我只在乎你过的好不好,以后怎样过。你只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不知道自己是谁。小满怕烟花,你也离它远远的。她喜欢青龙,你就让给她。青龙死了,你替他做大佬。你替他们活着……”他听见脑后清脆的“咔擦”声,他缓缓转过头,迎着那口对着自己脑门的枪管,嘴唇发起抖来——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悲哀。他轻声地,继续道,“从你改名六一的那天起,这个名字给了你新生,也是你的枷锁——你从来没有活过自己。”夏六一双目赤红,面部肌肉僵硬地抽搐着,挤出一个狰狞的冷笑,“那又关你什么事?”“……如果不关我事,你为什么不开枪?”“砰——!”……清晨六七点,天将要明,朝阳颤颤巍巍地将第一缕鲜红的色泽染上云海。海底隧道的出口处,车玻璃碎了一地。何初三捂着胸口坐在街边,低垂着头,看着面前这一滩碎玻璃。一阵平缓的脚步声出现在隧道里,一步一步走近。穿着凌乱破败的西装的男子走到何初三面前,弯腰从碎玻璃中捡起一颗弹壳。“你中枪了?”他问何初三。何初三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发现那是脸上还带着淤青痕迹的谢家华——他真的徒步走过海,为了“醒酒”。何初三摇摇头,拿开捂在胸口的手——那里显然屁事都没有。“你们翻脸了?”谢家华道。“……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何初三说。在遇到酒醉的谢家华之前一分钟,他们还在愉快地谈笑。谢家华在朝阳清丽的色泽里笑了一笑,面上并没有平时冷肃的神色。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只不过他已经如此紧绷了快十年了。他艰难地弯下腰,在何初三旁边坐了下来,捶了捶被踢打过又连续走了三个小时的腿。“我不说那番话,你们总有一天也会翻脸,”他平静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何初三偏头看了看他,苦笑道,“但是谢Sir,我和你也不是一路人。”“我只是个自私的小人物,想要救一个人脱苦海,”他道,“你拯救的是所有人。”谢家华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一个人都救不了,只是在螳臂当车。”他看着远处天边努力挣扎着上升的太阳,和一片一片渲染扩大的鲜红光亮,又接着道,“不过那都是丧气话,邪不压正,香港总有一天会变得清明干净。但这不能光靠我一个人。”他转头看着何初三。何初三顿时发现他的身影在朝阳照耀下熠熠生辉,形象有如教堂墙上那些面目慈悲、背后散发着大光圈的神祇,或者是警方招新广告上一脸正气耿直的“星级警探”,呼吁犯罪分子束手投降、广大市民积极参与。他咽了口口水,摇头道,“谢Sir,我很敬佩你,但是我帮不了你。”谢家华不以为然,“你会帮我的。再况且,夏六一虽然心机深重,做什么事都看似毫无漏洞,但是百密总有一疏,他的弱点不止你一个。”他拄着膝盖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关节,伸了个懒腰,“起来走吧。这儿是隧道口,搭不了车。”……“大佬!大佬大佬!出大事了!”小马拽着大疤头,一路高吼着冲进了夏六一的办公室,一撞开门,就见大佬跟大掌柜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夏六一与狗头军师密谋要事期间,遭人打断,脸顿时黑了下去。他嘴皮子微微一动,还没发声,小马先惨叫一声,两手捏着耳朵跪在了一旁沙发上,“大佬!大佬我错了!我不该打扰你!但是小的真的有要事来报!”“先关了门再说!”崔东东道,“丢人现眼!”“嘿嘿嘿,东东姐,嘿嘿嘿,大佬,”小马陪笑说,跳下沙发溜达着去关门,然后屁颠屁颠地把大疤头往他们面前一推,“大疤!你快说!”一脸尴尬的大疤头,被他拽着胳膊一路推到风口浪尖,傻站了一会儿,老实交代道,“大佬,我昨晚在街上,遇到了小荷。”“就是那个小荷!”小马插嘴道,“跟姓何那扑街仔……那小子一起谈恋爱的那个!东东姐你手底下的!”“屁话!知道!讲重点!”崔东东不耐烦道。“我看见她和一个男的在大街上吵架,不对,她没吵,都没怎么说话。那男的一直骂她贱人什么婊子什么,好像是跟她拍拖很久,刚刚才发现她以前是做鸡的,嫌弃她下贱,不是良家妇女……”“就这个重点!”小马握拳道,“那男的‘跟她拍拖很久’了!”“你收声!”崔东东扔了团纸砸小马,“大疤头继续说!”“后来那男的还扇她巴掌,把她推到地上。我看不过去,就上去把那男的揍了一顿,拉着小荷走了。”“重点来了!重点来……哎哟!”又被砸了一团纸的小马。“后来我看那男的也不是何先生,我就问小荷怎么回事,她看瞒不下去,才跟我承认,她没跟何先生拍拖过,之前都是假的,”大疤头说,然后赶紧替小荷辩白,“不过大佬,这个事也不能怪小荷,我看肯定是何先生求她帮忙,她一时心软……”“我看就是姓何的威胁她!总之这个事情都是姓何的一手策划,目的就是欺骗我们大佬,戏耍我们大佬!大佬,你说怎么办!把那小子清蒸还是红烧?!你一声令下,我就行动!”小马手舞足蹈、添油加醋地说完,幸灾乐祸地等大佬下命令,结果发现大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旁的崔东东也是一脸“这都去年的事了你才发现啊你这个白痴”的表情。“呃……大佬?”小马不明所以,迟疑地出声提醒。“咚!”“哎呀——!”阳春三月,春光明媚,马总经理顶着被烟灰缸砸出来的、血迹斑斑的印度阿三头,站在诊所门外,抱着大疤头嚎啕大哭,“大疤啊!大疤啊!咱们大佬这是被男狐狸精迷了心窍啊!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要去请大师来看看啊?!肯定是咱们公司风水不好……”公司风水好不好倒是未知,不过目睹此事的崔掌柜直觉大佬心情不好是真。这一日何初三与她会面,给她那笔投资开户,她便直白地询问,“你跟大佬又怎么了?”何初三正低头跟她对条款,这时候指尖一抖,面上却若无其事,“什么怎么了?”“大佬春节之后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天天脸都黑着,整个人瘦了一圈,我这都看不下去了!你们是不是大年夜晚上偷情被你爸发现了,你爸揍了他一顿?”何初三浅浅一笑,“阿爸哪敢对他动手。”——这话就是你谦虚了,何精英,这世上要是有一人敢动夏大佬,那绝对是你阿爸。崔东东上上下下端详了他一番,“你也瘦了。”“啧啧啧,两个黑眼圈,满眼都是血丝,”她凑近看了看,“你多久没睡好了?”“最近加班,”何初三淡定道,“我都睡公司。”“你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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