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投资中,他的确是全力争取了一个明知错误的决定,接着当然是亏了本,他被董事会斥责,逐出香港天一,打发来了以色列。
他是故意将自己送到这里的。
是他笨吗?是他一时冲昏头脑了?钮辰一定更愿意相信是他笨,他没有才能。
“那么,司同学可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生是问,先生来到以色列的真正原因?”
四目相对之间,是无声的较量。
钮度浅薄地笑着,告诉了她答案:“为了找一个人。”
司零隐忍住仿佛听到了笑话的神情,说:“就这样来以色列毫无头绪地找一个人?”
“也不是毫无头绪,以色列才多少华人?就算我一一拜访,半年内也能走个遍。再讲,那个人并非等闲,我把目光对准精英群体,这样一来,范围就更小了。”
司零低头喝茶:“先生今天来参加大会,该不会也是为了找他吧?”
“算是吧。”
“那么,请问您找到了么?”
“我想,我离他已经很近了。”
司零抬起头,钮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更确切来说,是审度着她。
她放下茶杯,说:“那么,我祝先生,早日完成心愿了。”
服务生终于把菜上齐了,司零相信,钮度和她一样都没了胃口。
钮度握起刀叉,一边说:“我想,司同学在与杨教授初见的那次学会上,发表主题巧合同杨教授的研究方向一样,应该也是有心而非无意吧。”
双方都在平静的交锋中漫不经心地抛出了对彼此掌握的信息。
司零拥有一个百试不爽的借口:“先生太聪明了,我很喜欢弗洛伊德,一直想找机会到希大来。可我老板白教授不肯放我走,明目张胆的不行,只好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专攻心理学呢?”
司零不介意告诉他:“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于非典。”
“我很抱歉。”
钮度决定为她转移话题:“你刚才讲,我在这里站稳脚跟需要数年时间,请问司同学,你认为究竟是几多年呢?”
“先生目前对以色列的市场环境应该还是功课尚浅,但以色列毕竟是小国,不如中国那样复杂,也许三五年,以先生的才能,这里又会是天一的另一片天下。”司零慢条斯理地补充后面的话:“但如果先生找到一个得力助手,帮助您解读市场,这个时间当然会缩短得更快。”
“那么,”钮度看她看得极认真,“司同学愿意当我这个助手吗?”
第8章 梦的碎片
不知是不是他中文老师教导的缘故,他很注重言语间停顿的连接词。
“我?”司零有些意外,“先生,我是学生物的。”
钮度笑看她:“刚才司同学一系列的解读,甚至连我的研究生教材都记得那么清楚,真的只是学生物的而已?”
两人又开始了较量的眼神,好像不吃死对方不罢休似的。
司零说:“我这边实验室实在很忙,现在在做蔓丝病毒的源头追踪,有时会出去实地采样,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钮度往前欠了欠身,眼神里竟多了股她解读不出的意味:“你知不知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司零一怔,平静地回应着他的注视。
他说:“像一个临阵脱逃的逃兵。”
……
钮度先送司零回酒店再回家,临别前对她说:“要不要再到我家里住一晚?”
司零听清了他声音里的取笑,不遮不掩的,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和他说话,实在头疼,若要一招一式地交锋,她决不会输,可他总喜欢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
司零怏怏地应:“不用了。”
她不知道,她更像个在游戏里输急了的小孩子。
走进酒店房间,司零着急着给梅林打了电话,过了好一阵,梅林传回一声模糊的“喂”。
“怎么不接视频?”
“我睡相丑,不想让你看。”
司零这才意识到北京时间还是深夜凌晨。她说:“那你睡吧,明天再说。”
“不不不,你说你说。”梅林立马精神了起来。
司零翘起左腿卧在软塌上,面朝幽暗的地中海,含笑道:“钮度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许多。”
“见到他了?”
“他知道我在那次比赛里故意调查了杨教授接下来的研究方向,定为了我的发表主题。”而这一方向在学界尚未受到认可,所以她才会在其他评委那里得到低分,而只有杨教授给了极高的分数。
“嘁,”梅林嗤之以鼻,“傻子都能看出来。”
司零说过,梅林是一个比她更傲慢的人。
梅林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司零笑了:“一切都在进入预定轨道了,你说我什么打算?”
……
下半夜,司零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梦里,她站在后面看着爸爸策马扬鞭,爸爸说:“乐乐,想不想像爸爸一样?来,爸爸教你骑马。”妈妈又不高兴了:“乐乐这么小,摔断腿了怎么办?”
爸爸非常得意:“我六岁时就拿了马术比赛冠军,我的女儿可不能逊色。”
其实这些记忆,早已流失在了岁月的长河中,并不是她真的记得。
是她从梦中捡回来的。
弗洛伊德说,梦具有一种超强的重现力,能将儿时遥远的,甚至早已忘却的记忆唤醒。
所以,即便现代心理医学对他充满负.面.评.价,司零仍旧愿意相信他。因为他为她找回了那么多的记忆,她原先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实在有太多太多年没有见过爸爸了,但弗洛伊德说,那是真的,那都是你曾经最真实的经历。
她从无数梦的碎片里,拼凑出她爸爸是个骄傲的人,他的特长甚至远胜于现在的她。
司零拿着向酒店要来的小提琴,往海滩上走。
海风很温和,从地中海很远的方向来。像这样平静的风,那些从非洲偷渡到欧洲的难民求之不得,他们拥挤在一只破旧的小船上,摇曳在惊涛骇浪的海上,向死求生。
佛祖保佑他们,脱离苦海;也保佑他们,在获得重生后安分守己,习得文明。
为什么是佛祖呢?司零不信教,但她最近开始尝试着看一些佛经。因为恩格斯说,佛学是人类相对高级发展阶段的学说。她不敢妄想,可总归有向往。
海岸上响起一曲悠扬的降E大调夜曲。
司零细长的指尖扶在弦上,揉弦颤音炉火纯青。她闭着双眼,任由这曲声在她记忆里穿梭,将她带往遥远的从前。
“爸爸!这曲子真好听!你教我好不好?”
“乐乐乖,这曲子很难,乐乐要先学容易的,才能学这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