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脑袋都能让沈家那位拧下来,半点儿水都不掺。”
“其实她没有那么……”
“好了,你不用说,你说也没有供人参考的价值。”他摆摆手,“在你这儿,哪怕她就是个夜叉,也得变绕指柔了。”
郑玄沉默片刻,手腕浸在药池中,浑身都是一股泛着淡淡苦意的气息,有些像苦茶的味道。
“内服的方子我已写下了,沈青鸾暂用她那边的人寻找。是怕你动用郑家的人,传给你父亲知道吧?”
齐明珠一语中的,再往屏风外等候的身影上瞥过去:“簪缨世族,也不是什么容易撑起来的身份。还有……”他俯下身,压低声音道,“你不用总这么冷冰冰的,好像带着面具。”
郑玄的神情终于有些变化了,他反问道:“面具?”
“对,你就好像被装在一个盒子里,四周都封得严严实实的。别人都看不清里面是冷是热……除了沈青鸾,她有时行为出格,一面是性格使然,一面大抵也是想见你跳出盒子的表情吧?”
对方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没有半点分寸地继续说下去了。
“玄灵子,你们修道人讲究逍遥出尘,可我看你,你好像把自己压抑住了,好像什么事都要顾全一样,你觉得,自己逍遥过吗?”
郑玄沉默不语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缓了缓气息,道:“自然处之,已是逍遥。”
齐明珠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这一通话都是白说。便放弃劝说,嘟囔道:“怪不得心病这么重。”
药池中的汤水再次添过,夜色也沉浓了许多。
齐明珠将记录过变化的纸张留在手旁的小桌案上,便打着哈欠回去休息了。
外头传来林庆和齐明珠两三句上下不接的问询和答话声。
雾色略略模糊面颊,将微冷的身躯渡上一层热意。郑玄低眼凝视着手心,将方才对方的话语回想了一遍。
他想起沈青鸾那双明艳又锋锐的眼眸,直视过来时,真宛若一只烈焰凤凰,浑身上下都是逼人的气势。
还想到她常常喜欢手指交握,用体温的接触来确定彼此的存在。
以及那些……
嘶。在想什么。
郑玄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停住了脑海中的思绪,目光向旁边转移,正看到那本沈青鸾不许他看的书册躺在桌案上,是刚刚齐明珠落下的。
这一刻,就算是冷清寡欲的方外之人,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绪百转千回。
他的手还有些湿润,但不碍事。将那本书册拿到手中时,竟有一些来之无由的紧张。
他的手指色泽如霜,骨节瘦长。此刻按着蓝色的封皮掀过去,几段描述便随之映入眼帘。
什么“目若煦景含春光,眉如秀剑滟滟长。”,还有“交唇宛若玉相欺,意浓怎容花遮目”……
郑玄蓦地合上书册,手指微微蜷起压在药池边,盯着屏风上的松山与白鹤目不转睛,心中倏忽想到:出家人……果然看不得。
虽说都是看不得,但郑玄却算是会错了意。沈青鸾说不能看,不过是她心气儿高醋劲也大,容不得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与郑玄有那样的瓜葛,假的也不行。
可他这么多年好似一块冷到没有温度的秤砣或霜铁,若这本册子是描述他与沈青鸾的,别说只是略有些柔情蜜语,就算整本都是……沈青鸾也愿意把它往玄灵子枕边放。
还能开开窍,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玄灵子是我心目中的大可爱。
呜呜呜。
第十四章
这一场相会有些突兀。
齐谨行临夜登门,年不过十四五的少年皇子身披斗篷,迎面行礼。
两侧的奴仆太监,跟着他们的主儿屈膝下跪。七殿下的身姿秀如松竹,躬身未起,语道:“景王助我。”
齐谨行出身低微,他生母是行宫婢女,用完则弃。由贤妃养在膝下,而两年之前,贤妃亦在后宫争斗之中薨逝。自此,齐谨行一身孤影,零落独居。
也正是因此,他身边甚少有什么眼线,活动较为自如,才敢前来。
“你五哥,”沈青鸾未抬眼,一侧的北雁早将齐谨行扶起,看茶赐座。她提了一提这茬。“也曾要我如此助他。”
这是在说齐谨言之事,已让她心力交瘁、失望透顶。有婉拒的意思。
“我非五哥。”齐谨行道,“王爷不敢再试?”
那双眼烈火灼灼,少年意气甚足。沈青鸾牵唇一笑,撂出两字:“激我?”
少年皇子放下手,脊背挺直,乌黑的发衬着面容,语气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刚硬。
“景王胸中有沟壑,有杀伐果断之能、运筹帷幄之智。我这几句,激不起你。”
这倒是还像句顺耳的话。沈青鸾抬指摩挲杯盏,掌心贴着盏壁的花纹绕转过去。抿了一下翠绿茶汤,蔓延升起的白雾逐渐飘散。
此刻竟成平静之态,两人坐于位,茶香正馥郁。
夜风随之骤起,秋叶萧然。
就在齐谨行微微忐忑之时,忽听到沈青鸾道。
“你怕不怕死?”
若常人受问,必已惊出一背冷汗。而齐谨行资质甚佳,面对这一问话,尚沉得住气。
“愿走此路,一片血途。纵死何惧?”
面前冠发高束,凤眸凌厉的女人掀起眼皮,略略地盯住了他:“名节忠义,全可不顾?”
“清明者不顾小忠小义,将有大事可为。只求自知轻重,心怀净土。”
他答得很好,有明心见性的态度。沈青鸾微微眯起眼,神态颇似笑,却又笑意不深,语气甚至还带轻蔑。
“出身微贱如尘,也企求以权势翻身,将私欲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怎么,我像是很吃这套吗?”
齐谨行定定地与她回视,她话语多落一分,那只扣住衣衫的手就越紧一分。
“我以前来登门,就是有所求。私欲有,真心,也有。”
香炉飘烟,柔柔地四散而去。
热茶已温。
沈青鸾低首饮了一半,蓦地对北雁道:“换酒来,本王敬七殿下一杯。”
正在温茶换新酒之刻,她推开杯盏,抬眸望了一眼逐渐昏暗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