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跪着不动,其余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独他一人似笑非笑,眼里泛着冰冷而具血色的红光。
便由岑滞云道:“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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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岑滞云乃意料之中。战功赫赫,与其说是继父岑威的心腹,倒不如说是不忍除去却又扎手的眼中钉。于诸骋卫而言,他有用,且便于掌控。
毋容置疑是将军的不二人选。
三更天了,诸起本也要随人马回宫,却恰是此时,岑滞云倏然邀他:“太子殿下可愿赏脸喝盏茶?”
诸起从未见岑滞云如此和蔼可亲过,不由得戒备:“哦?料想定是极好的茶了。”
“那是自然。”岑滞云竟没反驳,宛如手持什么玩意儿般不以为意地把玩圣旨。好在方才的宦官们已撤走了,否则瞧见这一幕,还不晓得有多少火气要发。只怕是多少赏钱都圆不过去。
父皇既有意令他同新任的岑将军结交,小岑将军似乎也有意,那他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诸起应了邀,二人一同往原先岑威的书房那头去。
没跟几个下人,是滞云撬开的门。不错,不是拿钥匙开的,而是拿铜签子捣鼓开的。里头长满了野草,草籽的香气四溢,分明是荒废已久的废弃园子,此时意境却美起来。
小厮随从们走前边辟出一条路来,诸起与岑滞云方才于两侧高高的野草中间穿过。
“父亲大人仙逝后,母亲已遣人三番五次的弄干净了,却不再有人打理。殿下怕么?”岑滞云熟门熟路走在前边,此时骤然侧过身来,笑容澄澈,却透着寒意,“怕的话原路返回便是。”
此时怎能遂了他的心愿。
诸起自是答:“怎会。”
于是进门。果然如滞云所说,死过人的痕迹已全然没有了,仍瞧得出过去的影子。到处打扫过,下人点了灯,他们坐到椅子上。
夜半,虫鸣,风动,草木声四起。
妙极。
“茶沸了没有?”岑滞云侧过脸问。
片川未能作答,脚步声由远及近,落至门前。开门的丫鬟单手权用了三根指头,跪坐在门边。
自青茶白雾中所渗透出的,是一张女子的面容。点到为止的肃静,恰到好处的端庄,其后便是脱俗的曼丽,恰如三年前他见过一面便时时忆起、挥之不去的脸。
青音奉茶,一如既往,同伺候岑威时分毫不差。
诸起长久方才回过神来。
他品啜,复饮一口,细细回味。
入口苦,化后香。终究是苦,却甘之如饴。
当真是好茶。他仔仔细细于雾的热潮中凝视那跪坐在兄长座旁的女子。冥冥之中,总以为她同他有过前缘,有过累累伤痕。许她曾是他的东西也未可知。
青音仰起脸,如在一潭乌黑寂静的水中浮现的水鬼。吊诡却透着阴恻恻的妩媚。
天仍未亮,暮色沉沉,霜露重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有点慢热呢
其实写这篇总体来说还是很开心的
题材和风格不是特别热门的类型,真是对不起一直以来支持我的读者朋友55谢谢你们
也希望新认识的大家可以关心一下我的那些预收哈哈,点进作者界面就可以看了
么么哒!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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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岑府的日子彻头彻尾翻了篇。足足过了数日,才有岑青音的心腹丫鬟视死如归寻进来,末了便瞧见那副惨状。
岑青音迟迟昏迷不醒。除却受了惊外,大夫再说不出旁的什么,只道是,人事已尽,听天命。
而岑威已然落入残局的书房里头,有一只遗落的京戏面具。毋需副官指认,便是那往日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心中亦做了推断。不会错,除却他们,不会有他人。
以血代墨,那屋子里处处写的通通是这二字——
天命。
那面具自正中被劈了一刀,断裂开来,才因此遭弃。
刀是岑威的□□,干净利落。若非能如飞鸟铩羽般猝然躲闪,那只怕,断的便不是面具,而是项上人头了。
拿到那只面具时,唯有岑韶越当机立断,泪水沾湿衣襟后忿然唾骂:“我定要亲手杀了这刺客,捣天命老巢,为父亲报仇!”
并非是其他人不想为父寻仇。
只是在瞧见那只面具时,岑平也好,岑络也罢,无一不是陷入沉痛的不语当中。
杀天命以报私仇,绝非易事。
敌暗我明,更何况这刺客深不可测。
就在众人深知报仇难于上青天的时刻,只听一个声音风平浪静道:“不错。”
浸在仇恨中不可自拔的岑韶越幡然醒悟,顺着周遭人一同往后头瞧去。是滞云。岑滞云靠在门前,不晓得在一旁观望了多久。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
滞云一字一顿说道。
且说他院。
岑威出殡时,青音抚棺痛哭直至昏厥,后就再未露过面。闭门谢客了大半年,往外头说是六姐儿日日哭泣,夜夜梦魇,惊惧过度,剩一口气撑着。实则身心俱是重伤。
夫人嫌晦气,鲜少亲自去见她,却时不时差人来问。
岑威暴毙,满屋子繁华眼看着要塌,难;院子里数不尽的哭哭啼啼,更难。难上加难,再加上这时局,最坏的打算也做了。
过了大半年,对外称能吹些风了,严鹊娘是头一个来的。
她握住青音的手,不舍地摩挲着,没完没了地哭:“青妹妹可要教嫂嫂心疼死了。公公去了,若是还要带上小姑子一块儿,鹊娘倒不如一头撞死罢了。”
“如若父亲舍不得我,也是青音的福分。”青音柔若无骨,弱弱侧过脸。一滴泪沿着眼角落下来,滑过太阳穴,落进绵绵长发里。
许是说到伤心事,岑青音便不再作答了,只默默蜷着身子,好如于自个儿羽毛中休憩的鸟。严鹊娘疑虑地瞧着她,兀自说下去:“我查‘天命’已有小半年。正如你所说,他们的头儿不止是个戴面具的男子那般简单。虽说没什么凭证,但我猜测,是姓诸的——”
语毕,鹊娘又环顾四周确认了一番四下无人,随即立起身来:“追查此事害我折了不少人。不过事关公公,也是应当的。”
严鹊娘离去了。
岑青音静静平卧着。良久,她抬手擦去眼泪,面上不曾有过半分哀戚,冷冷道:“有何贵干?”
岑滞云自帘帐后不紧不慢徐徐步出,径自取了茶杯倒水。他风轻云淡问:“要不要出去逛逛?”
口吻和他先世在山上时问她要不要再转转一模一样。
青音已坐起身来,此时长发缱绻垂在消瘦的颈窝,素面朝天未着妆容,却恰如其分透着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