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
他唇边始终维持着微妙的笑意,捉起了她的手,沉默地看着她细伶伶的手腕。
就是这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出他泡沫般虚妄的一生,
他用唇贴近了手腕上淡青色的细小血管,忽然露出一对尖利的獠牙,朝着那里狠狠咬了下去。
甜美的血液进入他唇齿间,他眼瞳中生出了诡异的光芒,唇间伴随着鲜血溢出古老的咒语,定格在最后一句轻笑中。
“睨睨,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吧。”
起码在这个世界,是由他来主宰她,他是高高在上的魔王,是规则,是秩序,而她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臣民,他可以随意在她灵魂上留下烙印,也可以将她随意丢弃。
可仅仅是那样,还不够有趣。
最好,等她完全爱上那个光明、善意的自己,他再将她拖进地狱。
令人齿寒的冷意一种往薛慕仪骨子里钻,她身上的荆棘刺痕却像是受到魔药催化,疯狂在她血肉中生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瞬间碎成了无数片,又一瞬间被拼了起来。
窗外的月光开始潮水般急速退去,黑雾笼罩着古老的城堡,琪琪匍匐在塔顶,金色的眼瞳写满了臣服与恐惧。
“轰”的一声,电闪雷鸣,墨色的夜聚拢到了一起,飞沙走石中,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可这一切,薛慕仪都毫无知觉,剧烈的痛楚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可她的唇瓣被这种冷意冻住了,连翕动一下都变得异常艰难。
眼罩下不自觉流出泪水来,少年用指尖抚摸着那一点晶莹,语气像是在恶作剧,“很疼么?啧啧,你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娇气。”
身上的寒冷褪去,她终于发出微弱的一声呼唤。
“小,兔,崽,子。”
像是听到什么召唤,少年眼中的淡紫色开始变幻,不一会儿,变成了湛蓝色,他茫然地看向了被蒙住眼睛的少女,手指试探性地想把她脸上的眼罩解开。
他轻轻唤了唤,“莉莉?”
薛慕仪还没有醒过来,她的灵魂一会在极冰之下挣扎,一会在极热之中煎熬,那是魔王的印记,能给她带来无上的魔力,也能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除了她自己,无人能救赎她,就连赫伊也不行。
赫伊无措的眼神落到她手腕处新鲜的齿痕上,那面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暗印记,是古老的六芒星的形状,却能变化出大千世界。
拜占庭的王座,被荆棘环绕的王冠,通天的巴别塔,巍峨的七十二魔柱,一切一切都在赫伊眼中旋转。
他坐在至高无上的王座上,红眼的乌鸦停在他肩上,赫伊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乌鸦化成一名俊美的金发青年,青年蹲跪下来,手抵在心脏处,恭敬地称呼他为“王”。
最后,他几乎是仓皇着逃出了薛慕仪的房间。
那是恶魔的印记吧……
回到自己房间,赫伊燃起了镜子前的烛台,白色的蜡烛映照着他苍白的面容,他忽然张开了嘴,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长出了野兽的獠牙。
赫伊掀开了自己的头发,淡紫色的眼瞳倒映着镜面,镜面里又倒映着面无表情的自己,他用玫瑰一般的唇,波澜不惊地吐出,“利维塔。”
雨夜中,一名俊美的青年宛如朝圣者一样沿着翡冷翠的大道缓慢前行,他步伐优雅,不急不缓,雨水落下来,打湿了他金色的头发,沿着他苍白的面容滑入黑色的斗篷中。
他却丝毫不显狼狈,况且,贵族的血统也不允许他狼狈,而他明明可以更加体面,却出于对王的敬意,连他造成的突如其来的大雨,他都可以当成恩赐的甘霖。
刚才一瞬间,西迪察觉到了王的气息,他的眼神穿过漆黑的森林,来到一片迷雾处,王的又气息不见了。
穿过凯旋桥,西迪朝着魔女之森的方向,行了个优雅的鞠躬礼,“我的王,您终究会归来。”
圣庭教堂不愧是翡冷翠最为宏伟的教堂,莱特坐在房内,默默看着四周华丽的摆设,心底赞叹。
这里都是层层叠叠的纱帐,还摆着比他还要高大的烛台,上面高低错落着一排排的蜡烛,像是一棵停栖着无数鸽子的橄榄树。
整个房内亮若白昼。
一点都不像他居住的那个,低矮潮湿破旧的贫民窟,这就是,被神眷顾的结果吗?
莱特心头有种酸涩的欢喜,可惜他的妹妹露亚不能够陪他一起进入圣庭教堂,因为,女孩子,是不能够被选中的。
房门被推开,大祭司走了进来,身后怯生生地还跟着几个和莱特年纪相当的小男孩,大祭司停了下来,回头温和道:“我的孩子们,今晚你们便住在一起,好吗?”
“好,尊敬的奥尔顿伯爵,感谢您和光明神的眷顾。”
他们用优雅的拉丁文交流着,却让莱特没由来地自卑,他没接受过贵族的教育,只能说一口很笨拙的拉丁语,毕竟,贫民窟的交流还是吉普赛语为主。
想到这,他垂下了头,大祭司似乎察觉到他的闷闷不乐,忽然慈爱地抚摸着莱特的头发。
“我可怜的孩子,不必垂头丧气,世界上各种语言,只要语言的使用者能发自真心地虔诚祷告,仁慈的光明神都能听懂。”
莱特点了点头,笨拙地道谢,“谢谢奥尔顿殿下,您的一生都将会受到光明神的庇佑。”
大祭司笑了笑,又道:“亲爱的莱特,还有你们这些小信徒们,都是受到光明神眷顾的存在,看在光明神的份上,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相爱相敬。”
毕竟,祭品不容易找,若是其中一个出了什么事,他又要花不少的精力去寻找新的,尤其是这个叫莱特的孩子,他是最完美的祭品。
见所有人都点头,奥尔顿才满意地离开了。
莱特朝着他们露出个善意的笑来,“你们好,我叫莱特。”本来怯生生的孩子们望着他,忽然露出个轻蔑的笑来。
领头的约瑟更是毫不留情地讽刺,“什么嘛?还以为是和我们一样贵族,原来是老鼠,奇怪了,贫民窟的异教徒竟然也能被选中吗?”
莱特一顿,那群孩子已经脱了鞋,自顾自往床上钻,背对着莱特,他们飞快道:“我们可不想和肮脏的老鼠睡在一起,那种魔鬼的气息,我们的灵魂都会受到玷污的。”
“就是,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欺骗了我们高贵的大祭司,才能被选中。”莱特默默听着,坐到了一旁沙发上,等他们终于不再喋喋不休,他才躺了下来。
他在心里默念,不是的,他才不是老鼠。
奥尔顿神色晦暗地望着窗外的雨,这么诡异的大雨,是魔王出现了吗?他兴奋地攥紧了手,几乎要把手中的权杖捏断。
永生的甜美果实似乎唾手可得。
一阵狂风忽然夹杂着雨水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