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一声笑,在他跨出殿门前,平静问道,“皇上认为,失心疯与眼瞎心盲,那个病症更重?”皇帝脚步一顿,僵在原处。“你说你是从巩华城回宫,酒后无意宠幸了乌雅氏。”巩华城供奉着仁孝皇后的梓宫,皇帝每每念起元配,巩华城便是他最爱去的地方。那段时间承祜病重,皇帝去得也越发勤快。“你回宫后,是在奉先殿遇上的乌雅氏吧,也许她正温声软语的照顾承祜。月色黯淡,烛火点点,落在你眼中,那时情景,必是与当年仁孝皇后健在之时有几分相似的。”晨音睇着皇帝僵滞的背影,缓缓道,“皇上把一个包衣出身的奴才与仁孝皇后放在一处比较,可想过百年之后,以何面目去见仁孝皇后。”“不,皇上应是心知肚明自己的冲动源自何处,又有多不合时宜,所以之后才对乌雅氏不闻不问吧。”真相粗浅丑陋,经不起推敲。早在皇帝说他是从巩华城回宫遇上乌雅氏时,晨音便隐约猜到了经过。略一用二位皇后试探,皇帝便勃然大怒,如被人踩了痛脚一般,这更加从侧面印证了晨音的猜测。晨音重新坐在贵妃榻上,拿过小银剪子挑了一段灯花。烛火‘腾’的跃了起来,把殿内照得越发亮堂——晦暗与污垢无处遁形。皇帝形影落拓,在原处立了约摸半炷香的时间,才默然离去,并未留下任何让晨音禁足的旨意。汤嬷嬷从殿外快步进来,便见晨音面色如常的在妆奁镜前松发髻。“小主,奴才来吧。”汤嬷嬷接过玉梳,替晨音把发髻打散,通完头发,这才低声叹道,“小主这是何苦,您能从入宫时的情形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如今为了逞一时之快,竟是把恩宠全散了。”晨音与皇帝说那些话时,汤嬷嬷就守在门外,吓得腿都软了。当时晨音入宫前的规矩,便是她教的。若要追究,她第一个该被拖下去,好在皇帝最后没有继续追究。“后宫女人削减脑袋争宠,除了为亲族子嗣谋利,再就是与人说话时能挺直腰板,而非卑躬屈膝。”晨音神色淡漠,“如果连为看重的人说句话都做不到,那争宠还有什么意思。”况且她今日这番冲动,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话挑明到这个地步,皇帝今后一旦想继续宠爱乌雅氏,必会念起仁孝皇后,从而对乌雅氏心生膈应。乌雅氏自以为聪明,利用承祜与仁孝皇后承宠,也是该让她尝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皇帝黑着脸从晨音殿里中途离去,这消息第二日天没亮便传遍了宫闱。但皇帝并未明着下旨惩罚晨音,一时间倒也没人敢上门来踩她。只有像张贵人这种闲不住的,忍不住来找晨音试探虚实。晨音神色如常的与她交谈,张贵人明里暗里试探了半天,也没得出答案,心里骂了晨音一声‘狡猾’,讪讪换了别的话题。“晨起慈宁宫最新流出来的消息,妹妹可听说了?”张贵人冲晨音挤挤眼,神秘兮兮的凑近,“乌雅氏原是慈宁宫伺候的人,又是在慈宁宫诊出的有孕,太皇太后十分看重她,本想直接封她个贵人,让她留在慈宁宫后面的春禧殿养胎。听说皇上直言乌雅氏出身低微,不可直接封贵人,更不能独居春禧殿。随手封了个最末等的答应,把人塞到永和宫去了。”“只是答应?”从前乌雅氏最初侍寝也是答应,但查出有孕后便封了贵人。看来,皇帝是把昨晚那席话听进心里去了。晨音眉梢轻挑,觉得这张贵人也是个奇人,明明在宫内毫无根基势力,偏偏她还总能在第一时间搞到各种小道消息。反正乌雅氏的消息,她是还未听闻的。“对啊,永和宫的答应。”张贵人捧着茶盏哧哧地笑,目露畅意,“包衣出身,要不是肚子那块肉,怕是一个官女子就给打发了。”晨音觑了张贵人一眼,略一琢磨便知张贵人在高兴什么了。张贵人在一众后妃中出身虽不显,但好歹是正经的旗人家小姐,比包衣贵重多了。她入宫多年,生了两位皇女才熬到贵人位份。若乌雅氏一有身孕,便直接受封贵人,她这张脸该往哪里搁。一旁的秀答应似乎没反应过来张贵人在高兴什么,娥眉轻蹙,低声问,“永和宫的主位是敬嫔娘娘么?”“嗯,是敬嫔。”张贵人心情好,颇有耐性的回答了秀答应这傻乎乎的问题,“敬嫔生性喜静,身子骨又不太好,听说整日整日的泡药浴,已多年不侍寝了,宫门常年紧闭,也极少出来走动,永和宫与冷宫无异。你入宫时间短,不清楚她也是正常的。”秀答应与晨音是一批入宫的,晨音仔细回想了下,她入宫快一年了,似乎只匆匆见过敬嫔一面。“敬嫔得的是什么病?”倒不是晨音想管敬嫔的闲事,只是如今乌雅氏入了敬嫔的永和宫,她凡事得多留意些。而且,她记得很清楚。敬嫔与安嫔这二人是突然消失在后宫的,并非病逝。“具体不清楚,只知是妇道人家的病症。”难得见张贵人这个‘包打听’摇头,晨音笑了一下,也没执意深挖。-日子不咸不淡,转眼又过了一月,入了秋天。自吴三桂病死,其孙吴世璠继位,叛军形式陡变。清军趁势发起进攻,前线频频传回捷报。如今两广,湖南等地已尽数收回。虽马宝、胡国柱等叛军犹不死心,做困兽之争,节节顽抗。不过,眼下瞧着,清军攻陷至叛军都城昆明是迟早的事。前朝后宫,因战事告捷,一扫之前的沉抑。适逢九九重阳节将至,皇帝亲自下令,君臣同乐。重阳节这日,凡是品级够参加宫宴的大臣皆偕家眷入宫,女眷们宴饮的地方仍在御花园。晨音的额娘钮钴禄氏远在盛京来不了,倒是来京中探亲的大嫂富察氏入宫了。富察氏系出名门,端庄温婉,懂礼识趣,晨音与她一直相处得不错,听闻她今日要入宫,一早便候着她了。等富察氏按礼参拜完慈宁宫一干人,晨音便拉着她沿着御花园的小径,边走边聊。富察氏很有耐性,笑着把家中老小的情况挨个说了遍。特地提及玛法安塔穆,说他去岁冬天,玛嬷祭日时搬进了静园,身边只留了个老仆人伺候。自苦一般,每日都要在玛嬷生前最喜欢的轩窗外立两三个时辰,谁劝也不听。老人家身子原本就经不起折腾,一日复一日的,眼下人已是瘦得形销骨立。晨音听得鼻头泛酸,下意识想起了佐领府内,安塔穆为若忞修的望不到头的抄手游廊。旧时欢愉,今朝落寞。“怎地这幅神情了,我今日来可不是惹你伤心的。”富察氏拉住晨音的手,在石凳上坐下,“来,看看嫂子受你二哥嘱托,特地给你带的礼物。”富察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暗蓝色的荷包递给晨音。晨音接过,松开系带往里看了一眼,不由莞尔,“二哥这是给我带的什么?花籽还是香料?”晨音把荷包里深褐色、比米粒还小的东西倒在手心,凑在鼻尖闻了闻。“是花籽。这叫太阳花,俗名‘死不了’,随意撒在地上便能活。”晨音身形一抖,花籽全洒在了地上。富察氏看她慌忙蹲下去拾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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