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这一句,但愿不迟罢。
叶生在他身边跪下,放下一束漂亮的白菊花,看着照片上正义凛然的老人,歪歪头:“真想知道,他老人家眼里的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昱摸摸头后背,自嘲一声:“我?我是个什么人?”
他不算大恶之人,可也不是什么好人。
早上那会,接到消息说是赵家人彻底倒台,那一大家子分崩离析,该死的死,该抓的抓,而赵父死在了狱中。
他还嗤笑了一声:“倒便宜他了。”
如果不是生下来就得了祖父教导,后半生又得遇叶生,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是到底,现在的他也会以叶生和年年的名义创立慈善基金会,大把大把的钱投进去,不求回报。
他唯一的乞求,对叶生要求的回报,仅是,墓碑上镌刻他的名字。
叶生一定是属于他的人,此生不变,来世有名。
他捧过叶生的脸,郑重,当着祖父墓前,在叶生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已有一个会全心爱我的人,你能放心了吗,我的祖父。
明明拉勾说好,会做世上最好的祖父,要做给你那对不在意你的父母看看,你也是有人在乎和宠爱的。
要告诉他们,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他会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你,结果到头来,还是食言了啊。
——
老宅里,年年自打手术后能蹦能跳了,就不爱静下心来学习,成日里带着槌槌调皮捣蛋。
叶生自觉有愧,前几年为了生活忽视了年年许多,现在得了空,在教学工作和管理儿童之家之外,抽出更多时间陪伴年年,却总是心口不如一地纵着年年。
反倒是以往不在乎儿子的沈昱开始对年年严加管教了起来。
他效仿的他祖父,先实行四书五经的经典教育,再请名师分门别类教导现代学科。
这导致年年小小年纪就开始了摇头晃脑的读经书生涯。
新世纪的这一代教育,确实少了很多东西。
沈昱的父辈那一代,不说有他祖父亲自教导,每个请到家里教授的都是真正的饱学之士,亮节之士。
到了他这一代,境遇便差了,父辈多为那个特殊的年代奔波,疏于教导子孙,无论哪种家庭出身的孩子,都是天生地养从“大杂院”走出来的。
而祖父日渐人事已高,也没了精力顾及他这一代,只有他因着年纪最小,独得祖父宠爱,被接来身边亲自教导。
这也是为什么他少年起就在国外留学,多年里也待在国外独居,骨子里却还是倾向传统的保守思想,不喜开放与放.荡的人。
小时候的教育浸染在了他骨子里,另一方面也是他天生的洁癖和独占欲作祟。
沈昱还记得幼时的记忆,祖父握着他抓毛笔的手,一笔一划学习四书五经,吟诵名篇经典的声音从书房传出,常常回荡在不大的院子里。
正其身,修其心。
以先学正形,以文识塑德,六艺都不可或缺。
当代的人,多是没这种经历了。
沈昱没什么慈父心肠,却想分担叶生的压力,将他曾经得受的教导传授给年年。
只是……他太阳穴位置的青筋一鼓一鼓直跳。
面前他交代给年年的作业,敷衍应付也就罢了,还搁上面乱涂乱画,打量他看不出乌龟王八蛋嘲讽的是他吗!
一番心意全成了竹篮打水,转头还被狗咬了一口。
沈昱抬脚踹开拿小奶牙咬他的小奶狗,扶额,徐徐吐气,自打他负责起年年的教育,这就成了他惯常的动作。
年年坐在高高的红木椅上,看着自己的爱宠被踢走,不敢声张,只是心里又给他父亲记了一笔。
回头他上交的大字作业就得多一只乌龟。
“你敢。”沈昱眼神阴恻恻的,一眼看穿年年的想法。
可惜他的威胁对年年根本没有效果,年年才不会跟祈乐天那些小辈一样怕他。
沈昱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油盐不进,招手叫过槌槌:“符辰,你来。”
“噢。”槌槌呆呆应一声,“什么事,伯伯。”
沈昱听槌槌叫他伯伯就头痛,还是读的方言的bai bai。
“你看着他,把这幅字写三十遍,你也一样,不写完,不准下楼。”沈昱教育年年的时候,总是顺手把槌槌一起教了,谁让这两人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这个符辰虽然脑子不够灵光吧,至少比他那个儿子可爱,能听他的话。
沈昱一走,年年就解放了,一把推掉桌上的笔墨纸砚,爬上玩具室的蹦蹦床,小身子一弹一弹的蹦。
“槌槌哥哥,快来玩呀,大坏蛋不在了!”
槌槌挪过来,手里还抓着一只毛笔,苦着脸劝他:“年年,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他才不是我爸爸。”年年不乐意了,顶多叫一声父亲,他的爸爸只有一个人。
槌槌展开手臂护在蹦蹦床边,防止年年掉下来时可以及时接住他。
他不会说话,只能结结巴巴说:“可是、可是……”他们不完成伯伯布置的作业,回头叶老师回来,年年去撒娇,告伯伯欺负他的状,叶老师也不会理他们的。
年年蹦哒着,忽然停下来,从蹦蹦床那边爬过来道:“槌槌哥哥,你说得有道理,不能让他抓住我的把柄,这样会让他得意。”
槌槌呆呆抬头:他说什么了他?
年年已经一头蹦进他怀里,双手双脚夹住他:“槌槌哥哥,快!我们去学习!在爸爸回来前把作业完成!”
“嗯!”槌槌重重应一声,背了年年回去书房。
——
沈昱出来,在走廊就见到楼下被他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包围的叶生。
他一下去,那些人自动打个哈哈散开,他这也算解救了叶生于水深火热之中。
“呼,你的家人太热情了,实在招架不住。”叶生抹把额汗,他就想逛逛后花园,一堆人涌上来关心他这他那。
沈昱心里嗤笑一声,也不挑破叶生的单纯,揽了他手臂道:“陪我走走。”
“嗯。”叶生爽快应一声,又狡黠地冲沈昱挤挤眼,“教导年年学习被气到啦?”
沈昱脸挂不住了,拉着他快步走。
身后的客厅,沙发上的祈乐天母亲感叹:“你小舅这辈子也算好运,竟能遇到个全心包容他的人。”
祈乐天虽然打心底里觉得他小舅也不差,可也知道沈昱在了解他为人的人眼里,属实不算受欢迎。
他们这些亲人,曾经都以为沈昱注定要孤独终老了,哪想到,一场祸事,倒使他绝处逢生。
世事难料啊。
祈乐天躺在藤摇椅上晃悠着腿,数着院子上空飘荡过的云,双手叠在脑后,也觉得如此,祸兮福所倚,一切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