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出宫去吧。若认为朕——气数已尽,实在不堪为天子,朕逊位让贤就是了。”
说完抬腕喝茶,再不看陈盈一眼。
“陛下何必说气话。”陈盈见他唯唯诺诺惯了,登时脸沉下去:“陛下要护着就护着,只是别再放出宫去了。俸禄让他照样拿着,臣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就当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说完,他连拜也不拜,拂袖出宫去了。
人走后,上官全愣了一愣:“陛下,大丞相……也太……”
他打着颤,浑浊的眼珠在烛光中更黯淡了,他怕啊。
延元九年,盛元帝的兄长敬安帝简承珏被废,禅位不过三个月就被陈盈鸩杀在府内,膝下三子四女全被缢死,竟一个都没保下来,惨啊。
“朕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怕的。”简承琮垂了下眼眸,面上的心死之色缓缓流入暗夜之中。
上官全老泪横流:“薛上大夫的脸,怕是救不回来了,唉……”
简承琮如入定一般,并不理会他,却问:“云明还在外面跪着呢?去,让他回去吧,朕不怪他。”
景臻,字云明。
“陛下,就,就这么饶了他?”上官全有些不解:“可他……”
下手也太狠了点。
若这次不处置景臻,宫内宫外以后谁还会把薛雍当个人看,说不定怎么欺侮他呢。
“去吧。”简承琮摆摆手,双眉之间凝起一道深深的纹路。
上官全没再开口,他拖着老迈的腿出来,弯下腰对跪在雪地里的景臻道:“陛下不怪景大人,景大人快回去吧。”
景臻微一抬眸,却不领情:“臣请陛下将薛雍逐出京城,无旨,不得再踏入京中半步,陛下不允,臣就长跪不起。”
上官全听着他的话打了个趔趄:“景大人明知陛下就这么个……雅癖,您还跪着不起来,想不想让陛下活了?”
皇帝不昏,好学勤政,后宫也没放几个女子,心尖上就只有薛雍这么一个,片刻找不见就恨不得发起疯来,他一离开还不要了简承琮的命啊。
景臻大概起了逼死皇帝的心才这么说。
“唉……”
果然天底下第一剧毒便是□□,求之不得就要毁掉,想起皇帝与这二位近臣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艳事,上官全庆幸自己早年就净了孽根,跟情之一事没有瓜葛,不然,还不知道栽在哪个混蛋东西手里呢。
“我在,陛下自然能活。”景臻道。
这话冷的上官全打了个寒噤,他扭头便走:“那景大人便跪着吧。”
太不知天高地厚。
折回殿里,一看皇帝端着碗药正往后面去,他忙上前接住:“让老奴来就好。”
简承琮:“景云明不肯起来是不是?好,好,都不听朕的话,好,好!”
他一连几个“好”字,未骂出来的话把自己堵了个半死,甩着明黄色的宽大袖子去了别处。
上官全转手把汤药交给下头的人:“给我服侍好薛公子,松懈半分,仔细你们的皮。”
都是他祖宗,丁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挖了个新坑,忐忑中开文~
☆、第 2 章
第 2 章
腊月初四,返回京城的路上,冰雪消融,马蹄下泥泞四处迸溅。
靖安小将军卫玄琅在接到家中书信的次日,便轻装单骑地上路了,身边只有慕容耶和慕容亭两位小家将随行。
不同于往年返京时的悠然,这次,他周身添了几分武将的肃杀,而非华服浪荡公子的不恭。
大丞相陈盈一口气写下二十几条皇帝简承琮的罪状塞到他老子镇国公卫羡之手里,废帝另立之心昭然,偏假惺惺地请卫家出面匡正皇帝行止等等,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要将卫家拖入权臣贼子的勾当中去。
手里不过领着十万兵马,屯守在最北的隐壶关,那里经年盗贼流寇肆虐,更兼气候恶劣,将领们都不愿戍守,兵部只好三五年轮调一次,如今正是他亲自在那里屯兵的第三年,卫玄琅本不该回京。
奈何卫羡之仁厚惜名,不愿弑君废帝,有心回绝陈盈,又恐户部拖欠边关数十万将士的军饷,遂火速写信命他从边关赶回,无论如何,先稳住局面再说。
行至街边,卫玄琅勒住马,冷声问:“怎么回事?”
不年不节的,一进城便觉堵的寸步难行,怪哉。
跟在他身边的慕容亭打眼一望,嘀咕道:“唉,说不定啊又是玉树薛郎出街了呢,公子,绕行还是?”
玉树薛郎说的是薛雍,卫玄琅知道这么个人,京中薛氏一支嫡出的公子,少有才名,美姿仪,不想十九岁状元及第后和那窝囊皇帝厮混一块去了,颇可惜!
他翻身下了马,手里的马缰一甩扔出去:“养在城外庄上吧。”
慕容亭接过去:“公子就这么走回府去?”
卫玄琅应了声,正要避开汹涌的人群,忽然被人从侧面绕过来截住:“飞卿老弟,想死我了。”
卫玄琅,字飞卿。
卫玄琅回身见是陈欢,淡笑道:“陈兄,别来无恙?”
“飞卿你不在京中这两年,我的日子苦啊。”陈欢道:“这下好了,我可算有人罩着了。”
说的人可怜楚楚,听的人无动于衷:“你又不给我卫家卖命,我凭什么护着你?”
莫要说京城,就是人口没多少的边陲小镇上,谁听闻大丞相家陈二公子的名头不得抖三抖,这般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可笑。
“你又不缺卖命的。”陈欢凑过来回了句:“说缺暖床的还有人信。”
卫玄琅一掌拍在他肩上,力道不小:“陈二。”
他面上带着半扇银制的精巧面具,出露的双眸清卓,昂然中风华摄人——
朗朗如日月入怀。
安国公府的四公子卫玄琅从前便以这般姿容厮混于世家子弟之中,可他后来带了兵,论起在战场上的狠劲儿,人称玉面修罗,诨名带着煞气,凭谁一想都要惧怕三分,哪里还生的出同他风流的心来,更不要说给他暖床了。
避之不及。
陈欢并不躲开:“飞卿,你不够意思,自打前年你从战场上回来就带着这面具,兄弟我再就没见过你真容,就算你被箭射伤过,这都多少年了,伤疤早该淡了吧?”
男人脸上有条疤怕什么。
卫玄琅闻言忽而大笑:“若是被人看见陋容,我岂不是更缺暖床的了?”
说完,他淡淡地瞥向熙熙攘攘的一群男女。
陈欢见他没挪脚,也瞧向热闹处,叹声道:“上月本要得个妙人,唉,被景臻那东西给搅和了。”
卫玄琅心不在焉:“没事你惹他干嘛。”
那条疯狗。
“我是惹不起他。”陈欢指着前面道:“卫四,我抢个人,你帮我引开景臻。”
今日薛雍出宫游玩,是个难得一见的机会。
卫玄琅道:“我可不想被疯狗咬一口。”
无冤无仇的,他可不想去招惹景臻。
“卫四,薛家那小子,你近年不常在京中没瞧见,出落的,啧。”陈洋道:“抢过来哥哥先送与你销魂一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