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跟本将军一起去隔壁铺子里头看看,都动作轻些,别惊动了人。”
当下他也来不及多想, 沉声吩咐了一句, 便随手拿了一柄佩剑,直接纵身从那道青灰矮墙上翻了过去。
若当真如他所想,那么这群俘虏还真是狡猾的很。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肯定会逃跑的时候,他们偏偏选择留在最危险的地方——这客栈的隔壁。
只等今日一早,苏豫的那几个手下发现他们不见了,慌乱之下一定会发动所有弟兄快马加鞭地去追,而这时候,客栈附近自然就无人驻守了。
他们只需换上铁匠铺子里头寻常伙计的衣服,稍微乔装一番, 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便可轻易脱身。
想到这儿, 苏豫的心不由得沉了几分, 若真是这样, 那么楚子越一家……怕是要凶多吉少。
那群西南流寇杀人成性,既要在这铁匠铺子里头躲着,为了防止楚子越一家走漏消息, 就一定会先杀了他们灭口。
苏豫慢慢地攥紧了手中的剑,朝院子四周望了望。
院子里的槐花还是他昨日来时的模样, 挨挨挤挤地开了满枝,在绿叶掩映之下,更显素白无瑕。
苏豫在墙根底下站定,见左侧铺子的后门关着,便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们几个,去铺子里头看看。”
“是。
几个手下领命而去, 苏豫则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放轻了步子,慢慢地朝后院里的几间卧房走去。
正对着院中小路的那间屋子,房门微微敞着,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小院中悠悠回荡。
苏豫心里一紧,缓缓地拔出手中佩剑,一步步地走至门边,猛地推门而入。
冰冷的石地板上,躺着楚子越冰冷的尸体,鲜血流了一地,凝固成灰暗的红。
他的眉头猛地皱紧,颓然松开手中的剑,连忙俯身去查看楚子越的伤口。
脖颈上,那道伤口狭长而深,一剑封喉,一看便知是越女剑所为。
苏豫的眉心突突地跳着,心中不祥之感愈发浓烈,他转身冲出房门,急急地朝右边的那间小厢房跑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楚娇娇正躺在厢房的地上。
颈边淌落的鲜血染透了她月牙白的衣领,亦淌在她乌黑发丝旁落着尘灰的石地上。
一枝新折的槐花枝掉在她的身畔,裹着灰暗的血色,仍透着几分不染纤尘的白。
苏豫终于忍不住捂着脸蹲下身子。
昨日还那样鲜活生动的少女,如今已变作一具腐朽的尸。
越女剑以她为名,可她却是死在这越女剑下。
“将军,将军!”一个手下急急地从前院跑了过来,“那伙贼人确实躲在这铁匠铺子里头,他们杀光了铺子里头的伙计,换上了他们的衣服,正躲在铺子门口朝外头张望,估计是在寻个合适的时机混在人群中逃跑呢。”
苏豫站起身来,眉眼中透着彻骨的冰冷,冷声道:“都抓住了么?”
手下点点头道:“都抓住了,那俘虏虽然手持将军的越女剑,却不大会用,几招下来便被属下制服了,如今是和其他俘虏一起押在一处。”
“带我去看看。”
苏豫跟在他身后,从后门进了铺子里头,见那几个俘虏已经被绳索缚住,瘫在房间的一角。
周寒一脸愧色地走上前来,单膝跪地,郑重地抱拳请罪:“将军,昨夜是属下的疏忽,请将军降罪!”
苏豫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几个俘虏,淡声道:“是哪个将你迷晕的?”
周寒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黑脸的矮个子,“就是他。”
苏豫慢慢地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沉声问他:“后院的两个人,是你杀的?”
那人看着他,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是我杀的啊。若是留着他们的命,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躲在铺子里头,偷偷给你们报信,那就不好了。还不如直接杀了,这样才无后顾之忧。”
说着,他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不过,我本来是没想杀那个小丫头的,正好哥几个也许久没见过娘们了,就想着让她伺候伺候,谁知她竟死活不同意,把我惹急了,一时没了耐心,直接杀了了事。”
苏豫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朝周寒一伸手:“拿我的剑来。”
沉甸甸的越女剑落进他的掌间,他反手将剑一拔,凛凛寒刃出鞘,泛着冰冷的光。
那俘虏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你要干什……”
话音未落,颈间一阵冰凉,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溅了身旁的人满身。
几个手下在一旁看着,已是吓呆了,周寒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劝,“将军,陛下说了,俘虏不能杀……”
苏豫冷冷地抖落剑刃上沾着的血,声音薄凉如寒冬:“他不该活着。”
自此,越女封鞘,再无现刃之时。
旁人只道他心中无愧才敢将越女剑封于佛像脚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心中有愧,才将剑封于此处。
他盼着佛祖能渡一渡剑上不甘的亡魂,亦盼着佛祖能降下惩罚,以解自己心头的愧悔。
……
“侯爷可是想起往事了?这样出神。”
秦蓁蓁看着他怅惘的神色,轻轻笑了笑。
“都过去了,多思也是无益。”苏豫淡淡抬起头来,“我今日来找姑娘,是有些要紧事要问一问姑娘。”
“蓁蓁也有一事要问一问侯爷。”秦蓁蓁饶有兴味地眯起了眸子,“侯爷……是如何知道蓁蓁在杏花楼的?”
苏豫拧眉看着她,“不知姑娘……可认得一个叫宫盛的人?”
秦蓁蓁笑了笑,“自然认得。只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九品小官儿,如今竟已位极丞相了。”
苏豫眉心一跳,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姑娘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秦蓁蓁从碟子里拈了只葡萄粒儿不紧不慢地剥着,缓缓说道:“他是在将军住进秦家客栈前几个月来到京都的。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小巡抚,陛下派他来京郊探察民情,他便挑了我们家的客栈住下。”
说到此处,她忽而抬起眼看向苏豫,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宫丞相,方才……他还来找过我呢。”
“他找你做什么?”苏豫蓦地睁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秦蓁蓁将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肉放进口中,轻笑一声道:“他问我,娇娇的骨灰究竟在何处。”
娇娇的骨灰……
那时候他不忍看见娇娇的尸体,便命手下人将她的尸身焚化,把骨灰放进一个小小的坛子里头,交给了秦蓁蓁保管。
如今宫盛竟然问起娇娇的事……看来,自己的猜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