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人正聊在兴头上,突然一道高大的黑影从大门外晃进来,手里提了一只黑袋子,也不做任何停留,径直地穿过客厅,想就这样悄无声息不惹人注意地离开。亏得秦秋面朝大门坐着,看得是一清二楚,赶忙招手喊道:“阿杰!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怪不得秦夏敲你门不应呢,吃不吃晚饭?”
邝杰本是不想理会这桌子人,但他哥嫂喊他了,就不得不给点礼数停留,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道:“我不饿,外面吃过了。”
“阿杰,阿杰!我、我晚上给你做宵夜吧?”秦夏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想吃什么,水煮肉片盖浇饭?辣子鸡炒年糕?我还做了一缸泡凤爪你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记脆亮的关门声制止了他的自作多情。
辜骁一听他报的菜名,那是半分食欲也没被勾起来。邝豪哼了一声,有些不悦道:“这小子八成又去外面买设备了,唱个歌这么费话筒的吗?”
这顿饭就在邝杰的无意打扰下终结,秦秋状似不经意地走过辜骁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自己外出一趟。辜骁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来跟他出去,卢彦兮眼疾手快摁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小声道:“你手机借我玩一下。”
辜骁古怪地瞥他一眼,道:“密码是后四位。”
“你说过了,我知道。”
明明之前还说他手机不好玩的,变脸变得真快,辜骁的手机并无任何秘密,唯有志愿者系统登录需要密码人脸指纹口令四重认证,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打不开。
秦秋把辜骁领到了江岸边的石台上,就着拍打岸石的江潮声,窃窃道:“明天你们看完展,你带着小卢去市一院的信息素专科找一名叫王川的主治医师,小卢的情况我跟他说过,不用挂号,他直接能帮小卢看诊。”
辜骁点点头,道:“这位王医生……?”
秦秋面露难色:“怎么说呢,是我学长,以前追求过我,被我拒绝了。正好跟你强调,这次找他帮忙,邝豪不知道的啊,你们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让他先回来,他一听见‘市一院’三个字就要发疯。”
难怪非要跑到外头来说,辜骁了然,秦秋似乎勾起了些许往事,忍不住倾吐了几句:“要不是我弟这个情况,说不定我还真和学长好了,当年调到这里来上班,王川起初还老来看我,后来因为我弟的事认识了邝豪,王川见他追我,还和他打过一架,两个人全掉进羙江里去了……嗐,和你说这个让你笑话了。”
辜骁略有所思,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这江里掉过很多人。”
光是他救起的,就有两个了,其中一个还赖在他房里,睡在他铺上,澡也没洗,衣也没脱,怡然自得地捧着他的手机娱乐,见他进来了才假模假样坐起身来:“你来了。”
辜骁简单地把明天就医的事情说了一下:“秦医生说市一院离美术馆不远,大概一公里多,走过去15分钟左右。”
“嗯……秦医生睡了吗?”卢彦兮握着手机,面露踌躇,“我想谢谢他的好意,但是我应该不需要去了。”
“为什么?”
卢彦兮克制了半天,竟在辜骁简短的一句问话下破裂,竭力隐藏的笑意蹦出嘴角,大力扯开嘴巴,瞎子都能看出他的快乐来。
“我查过了,洪钟寺现任的住持就是我要找的高僧。”他仿佛志在必得,“我马上不用做Omega了,还看什么病?”
第二十一章
直至翌日上午九点零八分坐上前往重庆市区的高速轻轨,辜骁还在琢磨羙江的水是否有毒,不然怎么能把卢彦兮的脑子泡坏了呢?幸而他昨夜那番话只有辜骁一人听见,否则保不齐国家某科研实验室就要过来抓人,把他捆绑起来好好逼问一番,百年来无人能解的难题,他是怎么轻轻松松脱口而出笃定能摆平的?
就像人类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同样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别,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忤逆为之的下场往往都很凄惨。卢彦兮绝不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想摆脱自己Omega性别的人,辜骁读过不少案例,那些渴望独立自由不想依附Alpha的Omega,为了不再发情,采取过数不胜数的方式,但下场无一不惨。
最常见的是通过摘除腺体手术隔绝发情,这也是目前最有效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短命,并且在生命走向尽头的那几年中,Omega最引以为傲的美貌将尽数凋敝,变得又老又丑,最后各项器官衰竭而亡。
比起摆脱Omega身份带来的种种弊端,或许依附一个强壮的Alpha,成为其性欲发泄的对象,可能还算不错,毕竟Omega的身体生来就是为情欲所服务。
空气中有很浓郁的香波气味,是茉莉花香,几乎要盖过那股若有似无的荆花蜜香气,过长的黑发随着摇晃的轻轨车厢微微摆动着,卢彦兮似乎没睡饱,拉着栏杆站着的身体忍不住倾斜过来,靠在了有些冰凉的扶手上,他的头发随之流泻而下,扫在了辜骁的手背上,痒痒的,但辜骁没打算挪开,因为早高峰期间,车上人满为患,他俩能找到一处落脚地已是幸运。
邝豪为了不使自己的心血之作受到半点伤害,还特制了一个木箱,他本身就比较魁梧,再带个大木箱,一路被挤到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起码在那儿人员流动较少,不至于每人上来踹他的箱子一脚。
从天堂镇到重庆市中心的万丈豪庭广场站,需要从18号线转1号线,坐到转乘站时,辜骁拍了一下昏昏欲睡的卢彦兮,对方猛地一惊,随即一脸茫然地问:“到了吗?”
“转乘了,坐1号线。”
两个人几乎是被挤出车厢的,辜骁看见邝豪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朝他招手,又指了指路标,意思是他直接上楼转乘去了。辜骁本来也不打算真的麻烦邝豪做导游,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来认识一下真正的重庆。但作为一个外地游客,他还得兼职保姆,拖着一个连车票都得他买单的巨婴,送他去……去出家。
这个词一旦从脑海中蹦出来,辜骁就浑身不自在,荒唐感就像灌在了一瓶酒里,逼着他硬喝下,这事说出去谁信啊,喂,你们看啊,这里有一个Omega要出家了!辜骁不用猜就知道他会得到一片善意的嘲笑声。
谁呀,这么傻,做Omega多好啊,怎么想不开去出家?再说了,Omega能出家吗?发情期的时候不得破色戒啊?那还能叫出家?分明是淫乱寺庙嘛。
卢彦兮的瞌睡醒了,他走进一号线车厢时,神色平静,但又透出一股子隐秘的雀跃,车门的玻璃上照出他挺拔的模样。他的黑发披在肩后,就像春日里抽芽的柳条,生机盎然地随风摇摆。他的上身穿着一件银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