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
色达县医院的医生为他重新做了手术,从他的石膏里取出了一块比指甲盖还小的信息素测量器,他把这块小玩意儿扔进了滚烫的白开水中,但它仍旧闪烁不停,宛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放过中秋,又放过国庆,柳浪闻莺的垂柳由绿到黄,涌金门里的荷花开了又谢,西湖边的游客走了又来,世界每一天都在变化,但辜骁像是被冰封在了那个炎热的夏天,即便他已经卸了石膏,离了轮椅,却没有任何前进的兆头。
最后一幅画作赶完后的第二天,他睡到了日上三竿,耳边隐约传来黄冕之笔电外放的新闻直播,他听见了一些耳熟的字眼,眼睛蓦地睁开了。
“黄冕之——”他盯着天花板,直愣愣地喊。
刚从卫生间小解出来的黄冕之听见了:“醒啦,什么事啊?”
“把你的新闻台往前拉一段。”
奇怪的要求,黄冕之看了上铺隆起的被窝,心想人还睡着呢,就这么关心天下事啊。他吐槽着,拿手划拉了一下进度条,直播新闻往回倒了三分钟,男女主持人怀揣着激动的情绪在播送新闻。
“下面这条新闻,播报的是一条商界喜讯,知名上市公司郑氏集团的大公子陆时骞于今日上午九时召开网络新闻发布会,公布了其与王氏集团二公子王慕言的婚讯,据悉,二位相识于一场拍卖会,一见如故,恋情火速升温,郑王强强联手,想必……”
啪!黄冕之拍了暂停键,即刻打开搜索引擎,发现新闻热榜第一名即是郑王联姻,末尾还加了个“爆”字,他不禁张嘴蹦出一个字:“操……”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响了,龙薇来电,不得不接,黄冕之慌忙瞟了一眼上铺那团还未引爆的炸药,压着嗓子接起电话:“喂……小薇啊。”他躲到了阳台上去,“你说辜骁?他刚知道,还没什么反应呢……不是,我是说他刚醒,点背儿得很,我开着新闻直播正好被他听见了……怎么回事?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又和陆时骞不熟,联系方式是有的,可是我有什么立场问人家嘛。”
龙薇在那头叹天叹地:“那卢彦兮算怎么回事?他不是陆时骞的正牌未婚妻吗?才过了两个多月就被休了?在搞笑吧,辜骁好不容易放手去成全他们……”
黄冕之头疼不已:“你别冒火啊,我也不知道学长这么渣啊,哦不,有些事我们不知道内情,还是别乱评价,说不定是和平分手呢。”
“别的不管,你看着点辜骁,我怕他发疯。”龙薇操着卖白粉的心,“他近来看着越来越不正常了……老师还打电话问过我,说辜骁状态很差,怎么一回事。”
“实话实说呗,爱情让人发疯啊。”黄冕之苦笑,他和龙薇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等他移门回到宿舍内,发现那一团鼓起的炸药包早就漏光了热气,成了一具空壳。
杭州与上海,称不上异地恋,有时你开车从西湖区到滨江区的白马湖,十几公里,堵上个把钟头都不是稀奇事儿,而这时,杭州开往上海的高铁都已经到站了。临时起意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会面临车票售罄的风险,幸而有个一张站票,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医生告诉辜骁,他刚接上骨头,不宜久站,这位病人还是比较听话的,找了张报纸垫在屁股下,长手长脚缩在过道里,问他风风火火冲去上海做甚,他告诉你是去打架,你可能觉得他疯了,他要是告诉你,他去找郑氏集团的陆大少打架,那么你该拿起手机拨打110了。
早上眼还没睁开,就听见了这么一条颇具黑色幽默的娱乐新闻,他都该怀疑自己画太久画出幻觉了,而后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满世界都在讨论这对天作之合的AO配,陆时骞还是那个陆时骞,而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却换作了另一张陌生的面孔,虽然这个Omega长得也不逊色那人半分,但自己内心那股强烈的被欺骗了的愤怒感,陡然暴起,直冲云霄。好比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佳酿割爱相赠,对方掀开盖子闻了闻,随即就倒进了茅厕里,还骗他说好喝。
陆时骞和王慕言的订婚宴办在浦东的尊荣大酒店内,自家场地,如鱼得水,媒体和亲友盈满大堂。正值午时,大家酒酣耳热,陆时骞应酬完一波后走进后厅的休息室,他对着一面华贵的落地镜扯松了一点自己的领带,他满意地打量今天的妆发,颇为自得。突然,镜子里出现了另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他斜后方。
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陆时骞只闪过一丝慌乱,便维持住了表面的淡定:“你怎么进来的?”
辜骁穿着他的人字拖和沙滩裤衩,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脸色阴鸷而冰冷,像猎豹瞄准了猎物:“我有志愿者证。”
“嚯,是啊,差点忘了。”陆时骞一怔,笑了,“这个社会还是太相信一些表面的身份,能做志愿者的也不定是良好公民。”
辜骁慢慢地捏紧了拳头:“这句话,送还给你自己。”
“怎么,你还想打我?”陆时骞从镜子里瞄到了他的动作,嗤笑一声,“我没找你算账,你反而自己送上门来,是断两条腿不过瘾么?”
“伪、君、子。”辜骁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你根本不爱他。”
陆时骞觉得新鲜,从来没人敢当面这样骂他:“我们两个谁更虚伪,不好定论吧,你就比我好?你要是个君子,就不会把一个开过瓤的瓜重新合上送给我,呵,以次充好,我陆时骞难道是上海滩第一冤大头?”
辜骁拧巴着两道浓眉,听不懂他的话:“你在说什么?打什么哑谜。”
“嗯——?”陆时骞似乎看出些别的,“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有话直说。”
“我说得不够清楚?够清楚了,你自己干过的事,还需要我来提醒?”陆时骞冷笑,“谁是伪君子,谁才是那个喜新厌旧、抛妻弃子的混蛋?”
很多时候,真相往往只有一步之遥,辜骁隐约听出了什么内容:“抛妻弃子……?什么、意……意思?你是说卢彦兮他、他有我的——?”
“嚯,你是真不知道。”陆时骞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突然气顺了不少,他颇有点幸灾乐祸,“那我就平衡了,哈哈。卢彦兮啊,那只野性难驯的白鹤,原来也不怎么聪明,算我以前看走眼,花钱买个教训吧。”
辜骁看着他从生气到消气,着实舒爽了,但自己却不小心揣进了一个巨大的隐秘的真相,无处可诉,简直要把心房挤爆了。
“他在哪里?”辜骁追问,心中暗暗计算,他与卢彦兮最后发生性关系也是在天昭寺了,那无论怎么算来,卢彦兮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满三个月了,而三个月,无疑是胎死腹中的高危期,因为他并没有完全标记这个胡作非为的